羿日清晨，三人在约定好的竹林见面。

江昱看了看宋曦，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和往常一样冷若冰霜，看不出表情，也一眼没看过自己。江昱不屑地撇撇嘴，翻了个白眼，把目光挪向别处了。

洛忆卿看到轻装上阵的江昱，确认道：“准备妥当了？”

“嗯。”江昱应道。

洛忆卿便不再追问，扬手召出佩剑，稳稳浮在离地一尺高处。

传说中的御剑飞行！江昱眼前一亮，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刚那一口闷气顷刻不见了踪影。

“江公子，还请上剑。”洛忆卿见他在原地踌躇不决，轻声催促道。

江昱咽了口唾沫，踏上不足一脚宽的剑身。

宋曦已先行飞走，江昱还在剑上摇摇晃晃找平衡，洛忆卿并不急，耐心等他站稳，这才道：“走吧。”

说罢，佩剑便箭一般向天上飞去，江昱大喊一声“妈呀”，闭着眼死死抱住洛忆卿的腰。不多时两人就追上了宋曦，宋曦难得看了一眼江昱，瞧见他这副狼狈光景，又是一声冷哼。

余光里看到宋曦的反应，洛忆卿微微侧过头，也看了看恨不得挂在自己身上哭爹喊娘的江昱，便对他道：“江公子，剑已行稳，不必害怕。”

“剑是稳，我站不稳啊啊啊啊啊……”

“即便掉下去，忆卿也会立刻救你上来。”

江昱吞了口唾沫平复心神，心里有了底，试探性地慢慢松开手，察觉到自己似乎能站稳，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没想到这一站竟如履平地，江昱不禁欣喜若狂。

宋曦余光里瞥了他一眼，心头微微一惊。这江昱，第一次随御剑飞行，竟能站得如此稳当。御剑飞行乃基础中的基础，是仙门弟子拥有佩剑后的第一课。御剑不难，可多数人通通败在了飞行上。即便天资聪颖如他自己，当年也摇摇晃晃整整一个时辰，从剑上摔下不知多少次，这才全然学会，安稳飞行。普通人里，多的是耗费数日，却还是被毫不留情甩下佩剑的修习者。

想到这里，宋曦抬眼看了看江昱，此刻他一会儿仰头看天，嘴角挂着新奇又天真的笑；一会儿俯首看地，面上又露出受惊的表情，喃喃感叹“我去好高啊”，便又仰头看云去了。

宋曦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收回目光。

“邺城，不远了。”洛忆卿看了看脚下的风景，御剑向下，半空中忽然一怔，“不对劲。”

宋曦也警觉起来，二人悬停在空中，凝神观察周围的动静。

“喂，小心！”

宋曦闻声转身，只见江昱已然挡在他身前，紧接着背后重重受了一击，仰面倒在他怀里，竟连带着自己一起扑下了飞剑。

宋曦瞳孔骤缩，一瞬间乱了心神，但他立刻反应过来，一手揽住怀里的江昱，一手施展法术减慢下落速度。他的佩剑很有灵气，很快飞回他身下，二人稳稳落在佩剑之上。待剑身落地，宋曦立刻半跪在地，让江昱枕在自己臂弯里，先把了把脉，而后施了些法术检查伤势。江昱整张脸都快拧到了一起，似在强忍痛苦。

“躺好，不要动。伤势不重，交给我。”

江昱面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重？！老子都快疼死了！你这庸医再好好看看到底重不重！”

宋曦没有答话，闭着眼专心致志用法术帮他疗伤，半晌才轻声问道：“你刚刚，看得到？”

江昱感到身体里的疼痛正在一点一点缓解，听到宋曦的话，不免有些吃惊，拖着半死不活的语气抓紧了机会嘲讽：“我说宋昀辰，你行不行啊？医术也不精，还看不见妖怪，你们平时都是怎么捉妖的？用鼻子闻吗？”

宋曦深吸了一口气，眼不见心不烦地重新闭上眼，用表情将“早知道话这么多就不治了”写在脸上，手上的术法却一刻未停。江昱躺在他怀里挺尸，感觉到体内有暖流源源不断地循环流动，许是这感觉实在让人身心舒畅，江昱竟不自觉地又往宋曦身上贴了贴，下一秒那身子竟清楚地有些颤抖，却很快归于平静。

这动静尽管细微，紧靠在他胸膛的江昱却感受得一清二楚，梦醒般想起自己刚才小鸟依人的动作，也差点虎躯一震，下意识慌乱抬头去看那人神情。宋曦却依旧紧闭双眼，看上去神色平静如常，微蹙的眉头和略有不稳的气息却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这从容表情的谎言。

趁着他闭眼，江昱一点不加掩饰地盯着这张脸看。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另一个人——不对，如果是宋曦的话，应该是“欣赏”了；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宋曦也有正常人的一面。

也不对，江昱很快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说辞，“正常人”这一形容词，在宋曦身上应该翻译成恬静、淡然，像是寒冰升华后氤氲的雾气。

“好看么？”

宋曦羽睫颤动，向上带出一双线条又深又美的双眼皮，仅睁开眼那一瞬，所有寒气又迅速凝结，气温陡然降低，美眸冷光闪烁，又回到了平日里的宋曦。

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江昱竟然免疫了宋曦那快要接近绝对零度的冷却伤害。他直视那泠然寒意，眼眸弯成了天上的月亮，咧开嘴笑道：“好看啊，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