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司出马，先提溜了几个官员去刑室，做了些要严刑逼供的架势，还没打就吓破了胆，自己老老实实全部交代了。吴颉心里既鄙视这些老狐狸还没昨天的几个小兔崽子扛得住，又觉得能做这种事的人，多半也就不要想让他们有什么气节操守了。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其实说起来是挺简单的一件事。

“那个‘一世英名’的徐大人可谓是为儿子操碎了心。”几人聚在一起，听完郗展复述的从韩太傅那里听来的内幕消息，杜衡感叹道。

徐闻买通了糊名和誊抄的官员，将写得好的文章换作徐世越的名字，徐世越的文章只需弃置就好。当然，徐闻毕竟是浸淫朝堂多年，只如此自然是不行。他的想法是选出的两篇文章，举子须得没什么势力，先交换举子姓名再随意选出一篇换成徐世越的名字，选出来的这个举子按在徐世越的文章上，提前淘汰——反正也入不了。

想法是不错的，奈何踢到了铁板，被弃用的魏信刚好靠着银耳羹和糯米团子打入小圈子的内部。加上受贿官员实在是太负责了，选了个第二的文章给徐世越，明晃晃地给自己立了个靶子。而徐闻事先又没有与徐世越通过气，直到榜单更换、圣旨下达的时候，徐世越还是懵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事情最后的解决也很简单。

出结果的当日，梁丘和魏信就从暗牢里出来了。暗牢果然是无愧于暗的名称，出来的一刹那，魏信只觉得对阳光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不过两日，榜单就更换了。徐世越的名字被划去，梁丘为榜二，魏信的则是第五。

已入朝为官的徐家人和涉及官员均降一级处理，同时罚去三月的俸禄，没收受贿所得。念在徐世越不知此事，只罚了他成绩作废，三年内不得再参加科举，包括恩科。

按照韩太傅的说法就是：“那徐世越做策论的本事是有的，没有他爹的这一出，以他的文章，会试得中是没有问题的，殿试也必在二甲以内。

“徐闻那小子，空有传起来的清廉名声和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没点真正的脑子。”

贺见微还在练字，练的是瘦金体，瘦直挺拔：“徐四公子的韬光养晦的戏太足了。”

换言之，扮猪扮得太像，连亲爹都给诓了进去，结果老虎还没吃到，亲爹就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推了下去，填坑的动作行云流水，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

杜衡：“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么。”

林洵远耸耸肩：“我反而好奇，那徐四韬光养晦个什么劲。”

杜衡也耸耸肩：“谁知道呢？”

沈林天道：“无论如何，魏兄没有落榜，这就是好事。”

魏信也诚恳道谢：“这次有劳几位，若不是你们的帮助，在下可能只能收拾细软回家了。”

郗展：“这事主要是千机司和太傅在做，我们也没帮什么忙。”

“小侯爷在想什么？”贺见微听出郗展的声音不在状态，搁下笔问。

郗展从沉思里回神：“展在想，陛下过于宽厚，处罚有些轻了。可能会埋下祸患。”

“埋就埋罢，到时候挖出来就行了。”林洵远不以为意。

贺见微显然是站在郗展一方的：“只怕到时候根深蒂固、瓜连蔓引，要动的话，非得下狠心来伤筋动骨、扒皮换血一番不可。”

“见微兄的字不错。”郗展的目光落在贺见微的笔下，道。

贺见微面无悲喜：“小侯爷谬赞。”笔尖不受控制地洇出一点墨迹。

会试告一段落，此之后，就是循规蹈矩的殿试。

三月十四的晚膳，几人又是在一品轩吃的，郗展做东，摆了状元糕、状元饼、笔棕以及各式做法的熟猪蹄。

看着满桌的大猪蹄子，杜衡咽了口唾沫，不是馋的，是给吓的：“小侯爷你这……”

郗展淡然一笑：“明日殿试，取个好彩头么。”

林洵远：“猪蹄有什么寓意？猪手？这算什么好彩头？金榜题名？”问完，就要去夹菜。

被郗展及时制止：“林二你稍等会儿，展还请了人。”

“熟蹄，熟题么。做文章得心应手些。”魏信道，照例损了林洵远一通，“猪手是给你的，金榜题名才是我们的。”

林洵远：“你才是猪手。”

正说着，又有小二来上了一坛酒——状元红。小二方才转身出去，郗展请的人就到了。来人戴方巾着儒衫，圆领宽袖，皂色滚边，拱手道：“在下谢长缨，字慕寒。应小侯爷之邀而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杜衡：“竟是谢公子，久仰，某姓杜，单名衡。素闻谢左丞家的公子玉树临风，有魏晋宽衣博带的名士风范，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副其实。”

便依次打了招呼。

考虑着第二日四人要参加殿试，这顿饭没有吃得太久。席间拣了些没那么敏感的事情简单聊了聊，大概算是认识一下，年轻人健谈，倒也没有什么尴尬局面。送完几人回府，又只剩了郗展和贺见微两个人一起慢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