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的时候二丫正悄摸摸溜进厨房,往他手里塞了一只番薯。
沈向阳正想开口说谢谢,被二丫“嘘”了一声,指了指屋子里还在睡觉的林小娥,示意不要让她知道,接着又蹑手蹑脚地溜回屋里。
番薯也才拳头大小,应该是二丫省下的口粮,和她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沈向阳已经摸清了小丫头的脾性。
小老鼠似的,东藏一点西藏一点,可见林小娥平时没少短她吃的。
他将番薯掰一半吃了,另一半随身带着,打算一会回来的时候再给她。
姐妹俩日子不比他好过,能省就省点。
村里喇叭的效应实在太强,他循着声音很快找到了砖窑,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小片人群。
大部分是知青,有些是昨天新来的,也有一些前几年的老知青,和村里人已经混得很熟了,正热络地聊天。
相比新来的那二十几个明显被孤立了,站在旁边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要做什么。
沈向阳也是第一次下砖窑,索性往人群中一站,眼观鼻鼻观心等大队干部发配。
前世他虽然也是农村出来的,但九几年的农村和现在完全两个概念,至少他连砖窑的样子都没见过。
陆亮庭站在一个小土包上做动员讲话,沈向阳在下头吸了吸堵塞的鼻子,昨晚地上的潮气都冒出来了,又没盖被子,现在不太好受。
动员完毕,每人给发了一双手套,要把窑里的砖捧出来码到箩筐里,再由其他人担到拖拉机上,运往三十里以外的红星砖厂。
沈向阳和一个带着酒瓶底似的眼镜青年分到一组,那人看着比他还瘦弱,又是个高度近视,一上午摔了好几次。
奈何陆亮庭在旁边拿着小本本记工分,只能咬牙坚持。
捧砖是个力气活,沈向阳根本就顾不上摇摇晃晃的队友,因为自己也开始脚步打飘,撑不住了。
烧好的砖跟铅块似的,沉甸甸坠着他的手掌,两只手臂露出来的地方已经粗粝的红砖磨去一块皮,露出红通通的肉,被流下来的汗液一浸,刺喇喇地疼。
中午是在食堂吃的饭,虽然没有油星,但胜在能吃饱,沈向阳就着白菜汤吃了两碗饭,又被火急火燎地催着去上工。
一天下来,整个身体都僵硬发酸,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那些初来乍到的知青们也好不了多少,好几个摔了挑子,结果被严厉教育了一番,又说挣不到足够的工分就没饭吃,他们心知城里是回不去了,但人还得活下去,最终还是默默捡起了挑子。
沈向阳对“回去”两个字没什么概念,原主父母倒是混得挺好的,双职工,父亲还是某机械厂的车间主任,对原主宠爱有加。
就因为这样,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和他们见面。
自己无缘无故占了他们儿子的身体,也解释不清原主到底去哪了,面对他们肯定会愧疚心虚。
现在只有先在村里待着,实在熬不下去再说。
下工后他摊着两只红肿破皮的手臂,直挺挺往家里走。
林小娥家离砖窑比较远,中间得穿过一小片树林,沈向阳刚往里走了十来步,突然一阵烤肉的香味儿直钻鼻尖。
肚里没有一滴油的他不自觉转了脚步,循着肉味找到一个小土坡下,陆尧和一群十几岁的小子正烤鸡呢。
沈向阳:“……”
他脚跟再次往后转,打算离陆尧远点。
小树林、山坡下,想也知道鸡的来历不干净。
谁知陆尧早就眼尖发现了他:“哎,那个小知青,见者有份,一起吃鸡啊。”
沈向阳脚步停也不停:“不吃。”
陆尧从坡下蹿上来,勒住他的脖颈往后拖,笑嘻嘻说道:“看都让你看见了,不吃我怎么放心?”
他力气很大,沈向阳毫无挣扎之力,被他拖到坡下,立即就有几个小子围坐在他身边。
这人太贼了,这是怕他告密要拉他一起上船的架势。
沈向阳全身酸得厉害,被火堆一撩手臂破了皮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令他脸色也不好起来。
陆尧可不管他怎么想,撕了块鸡肉塞他嘴里,开始胡咧咧:“看我对你多好,这么大块的鸡平常过年都不一定能吃上,还是你有口福。”
沈向阳很想有骨气地吐出来,奈何鸡肉的香味诱惑太大,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那块鸡肉就被他吞下去了。
真香。
吃了陆尧的鸡,他想板脸也板不起来了,只好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他现在已经累到只想回去好好睡觉,一点闲事也不想管。
陆尧光着膀子把烤好的鸡分了,闻言冲他一挑眉:“不行,你把我胳膊打折了,这事你说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正啃着鸡屁股的舜子惊讶抬头:“原来弄折尧哥胳膊的孙子就是你,你他妈等我吃完嗷——”
他话音未落就被陆尧不轻不重踹了一脚。
“瞎说什么呢,人沈向阳可是有文化的知识青年,别把你那些流氓痞气用他身上。”
最大的流氓头子是你吧。
沈向阳腹诽,目光落在他被布条绑着的左胳膊上,心里划过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