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阳只觉得心口浸了冰似的，凉的发颤。他疾步走回宿舍，大被一蒙，任凭陆尧敲了半天的门。

直到后来敲门声逐渐消失，他才从被子里探出头，像条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呼吸，目光散乱而迷茫。

刘慧长得好看，性格也活泼讨喜，又有七块钱一个月的固定工资拿，这个条件放在县里都算顶顶好的，陆尧和她搞对象还算是高攀了，沈向阳又有什么资格拆散他们呢？

何况，那人从头到尾都没回应自己的表白，别说资格，他连立场都没有。

或者自己应该学会释然，陆尧不管娶谁，都比和他在一起强。

沈向阳睁着眼睛思考了一下午，直到夜幕低垂，饿得痉挛的胃发起抗议他才动了动身体，从床上下来。

南方的冬天向来难熬，屋子里不能生火，偶尔几丝凉风灌过来能吹到人骨头缝里去，沈向阳抓了把木炭放进炉子里点燃，又摞了个蜂窝煤在上面，不一会青色的火苗就从小眼里蹿了出来，为室内带来微弱的暖意。

沈向阳心里难受，胡乱下了点面吃了，又在煤炉上放上烧水的壶，看着炉子发了好一会的呆。

这时，宿舍门再次被敲响，沈向阳心口一跳，以为陆尧又找上门来了，正要开口，门口响起的却是陆进民的声音。

原来沈向阳出的那批考卷被送到县里，谁知恰好被领导看到，对上面几道趣味题很感兴趣，便问了几句，这才看到了沈向阳独特缜密的教案，正好这一届教师比武大赛临近，陆家村第一次有了名额。

名额只有一个，陆进民的意思当然是让他去，虽然是“内定”的，但绝对当之无愧。

老师代表全村去县里比赛，那得是多大的殊荣，要是能拿个名次，不光自己，全村都跟着出名，往后对各种资源的争取也会更容易些。

沈向阳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全县教师比武定在寒假后的第二个星期，眼下要做的就是学生期末考的相关工作，监考、批卷、宣布成绩、布置作业等等。

幸好这段时间足够忙，让他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的个人问题。

令人惊讶的是，贾青带的班级竟然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就连陆大壮那个天天玩弹珠的胖子两门功课都平均上了九十分，乐得林小娥逢人就夸她家大壮是状元老爷的命。

沈向阳自己手上的班级成绩也不错，但优劣明显，其他几个班级也是如此，像贾青那样学生普遍高分的现象反而不正常。

卷子是他出的，他对难度心里有数，最后两道题目故意设置得超纲了，全校能做出来的学生应该不到十个，可贾青班里大部分最后两题都是满分，要么就是他班里的学生好学聪颖，要么就是泄题了。

以他们班级平时的表现来看，泄题的可能性更大。

沈向阳捏了捏鼻梁，继续把自己的东西往挎包里装，上午学生放完假，他也要准备去县里了。

刘慧主动留下来把课桌摆好，椅子架到桌上，上次被撞见后他和刘慧几乎没说过话，这姑娘不知是不是害羞，每次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就算沈向阳想和她说话都说不上。

这个年代虽然喊着恋爱自由的口号，但到底刚刚解放，敢独自一人和单身男青年在芦苇河边谈天谈地谈人生的是要被村里人笑话不庄重的。

沈向阳因为压着对陆尧的那点心思，面对她也是百般纠结，今天正好趁着人都走光了，就想打探打探她和陆尧进行到哪一步了。

好叫他彻底死心。

八卦是最需要技巧的，偏生沈向阳没长那根弦，他在心里打了半天草稿，直到刘慧摆好桌椅又要溜的时候才叫住了她。

“……刘老师，我有点事想找你谈一下。”他斟酌着语气，尽量不让女孩子觉得突兀。

自从上次被陆尧退回信后，刘慧基本上死心了，沈向阳长得好看，性格虽然有点冷但很照顾她和唐娟，加上两人都是知青，有共同交流的话题，她是奔着结婚的心思递的情书。

谁知沈向阳一点主动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当面拒绝都不肯，这让她的心脏受了不小的打击，自觉没脸见他，所以见到他都是躲得远远的。

这次被叫住也是意料之外。

她转身，装做疑惑地问：“沈老师有什么事？”

沈向阳卡壳了。

打探别人隐私什么的，他委实说不出口。

突然他灵机一动，拿陆尧过来作了挡箭牌：“也没什么，你跟……跟陆尧说，我以前说的话都不算数，让他安心。”

刘慧一头浆糊，在她印象里陆尧和沈向阳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怎么让她做起了传声筒？

但她没有多问，到底是曾经拒绝过自己的男生，光是站在他面前都耗费了很大的勇气，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

于是刘慧胡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遇见陆尧后会把他的话带到。

她一只脚跨出门槛，身后又传来了沈向阳略显局促的声音。

“他脾气不好，懒散惯了，也不太爱整理家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