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雾放下梳子，躬身道：“她早上起床说有些头晕，我瞧她气色也不太好，脸色蜡黄，就叫她再多睡一会子。她倒是不愿意，非说要起来伺候大奶奶梳洗，是费了老大劲儿才把她按在床上的。”

“怎么？英莲病了？”

夕雾道：“我瞧着是有些不好，但她非说自己懂医理，知道自己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黛玉道：“太胡闹了，照这样下去，好好地身子也给糟蹋坏了。”

正说着，雪雁和英莲携手进来了。黛玉也顾不上梳头，便叫英莲上前，拉着她的手给她把脉。英莲恐劳乏了黛玉，还摇着头道：“大奶奶，我没事，歇歇就好了。”

“脸都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黛玉看英莲一眼，脸色严肃，“休要逞强！”于是叫小丫头搬凳子，让英莲坐下。把了一会子脉，黛玉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眉宇间甚至露出些欣喜之色。

夕雾、雪雁都眼巴巴看着，见黛玉总不说话，不由都着急的问：“大奶奶，怎么样？”

黛玉拿眼将英莲一扫，勾了勾唇，道：“恭喜，不是病，是有喜了。”

“啊？”英莲十分诧异，伸出一个指头指着自己，“我，我有喜了？”

黛玉笑道：“千真万确，该是两个月有余。坐胎还不是很稳，英莲姐姐，我若是早知道，绝不叫你这么劳累。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你这几日什么活都别干了，饭也别做了，好好卧床歇息。我虽懂医理，到底经验不足，回头还是请一个老医生来瞧。”

说着便吩咐雪雁告诉外面，叫请来前些日子给自己诊病的老医生，好好给英莲诊治。

这里夕雾等丫头们都赶着给英莲贺喜。

英莲这会子还诧异呢，听见黛玉不叫她干活，急的道：“姑娘的饭可怎么着？这些年每逢姑娘胃口不好，都是我伺候饮食。”

黛玉道：“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呢。我如今又不害喜了，胃口好得很，大厨房如今日日照我的口味做，小厨房也随时候着，还能饿着我不成？倒是你，恐怕很快就要害喜了，你是家去，还是就在这里住着？不然还是叫你离大爷问问景文吧，家去住着也行，有景文在身边照顾着，我也放心。”

说着便命人先把好消息告诉景文。景文一听果然大喜，立刻便请恩要接英莲回去住。英莲怔愣过后，心里也高兴，自然也愿意回去住，既有丈夫在身边，又有母亲照料，更周全些。只是，她还不大放心黛玉，拉着黛玉的手道：“姑娘，您若吃不惯大厨房的饭，尽管打发人告诉我，我来给您做。”

黛玉摆着手道：“放心吧，我这里没事，你把你自己的身子顾好要紧。你我一前一后，相差也不过两个月功夫，将来的孩子还能做个玩伴呢。”

英莲又喜又难过，含泪走了。喜得是自己和姑娘同时有孕，姑娘还说将来孩子做玩伴。难过的是姑娘如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自己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喜，姑娘的身子可比自己金贵一千倍一万倍，万一若是饮食上不注意，出个什么差池，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挽救不了了。

送走英莲，黛玉便去了吴夫人房里。

吴夫人正和常妈妈看衣裳料子，看见黛玉，忙放下手中的料子，笑着招手：“玉儿，快过来，瞧瞧这些料子好看不？”

黛玉正要施礼，吴夫人早走过去，伸手牵了她的手，道：“你这孩子还真是实心眼，早说了，咱们婆媳之间不需那些虚礼。尤其是你现在还怀着孩子，若是一个不小心施礼时磕了绊了，可如何是好？”

黛玉微微笑了笑，问：“我小心着呢。娘看什么衣裳料子呢？”

吴夫人便指着一匹藕荷色的料子：“那件是给你看的，这都四个月了，眼见着该显怀了，从前做的那些衣裳只怕都不能穿了，得再做几件才好。这一批的料子不大好，我挑了半天，也只挑出这么一件不错的。”

一面又问：“我说的哪几样料子可拿来了？”

常妈妈道：“马上就来。”

吴夫人轻抚着黛玉的手道：“我库房里还有几匹好的，颜色也鲜亮，料子也好，正好衬你，我已叫人拿去了，一会子就得。你看看，若是喜欢就叫针线房做，若不喜欢，再找好的来。你想吃什么穿什么，别客气，尽管跟我说。你也知道我，统共救你和离儿两个孩子，不分儿子、媳妇，我都是一样待的。”

又道：“那几匹，是给你肚子里的孩子挑的，男孩儿女孩儿的都有，你瞧瞧去？”

黛玉看去，有石青、墨绿等男孩儿的，也有桃红、嫣红等女孩儿的，料子不必说，都是上乘的，摸上去柔软光滑。

“怎么样？”吴夫人问。

黛玉笑道：“都好都好，尤其是这几样，给肌肤娇嫩的小孩子做衣裳也不怕，柔软光滑，十分舒适。”

吴夫人道：“这是我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男孩儿女孩儿的都有，你这一胎，无论男女都没关系，一应所需之物，我都准备好了。”

黛玉笑道：“谢谢娘。”

吴夫人揽住黛玉的肩膀道：“这么说就外道了。”

正说着，常妈妈引着几个小丫头进来，捧着各色布料，吴夫人忙叫放下，催黛玉一样一样的挑，挑了四五样之后，黛玉一个劲儿的说够了够了，吴夫人还说多做几件没什么。

最后叫针线房来量尺寸时，一共做了八件。

黛玉道：“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穿不完，没得浪费。”

吴夫人道：“不算多。做的都是宽松版的，再过几个月也能穿，哪里会穿不完？”

又是挑料子，又是量尺寸，吴夫人怕黛玉累着，常妈妈带人一走，她便拉黛玉在炕上坐下。二人坐着闲话，黛玉便将英莲也怀孕之事告诉吴夫人。

“英莲这丫头倒是个有福的。你那些丫头里，就数她有灵气，我就说将来她必是个有造化的，果不其然！对了——”吴夫人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丫头，“挑两匹料子给英莲送去，叫她也裁量身衣裳。”

黛玉笑道：“难为娘想着她，我先替她谢过了，等过些日子英莲来，我再叫她亲自来给您谢恩。”

吴夫人又问黛玉最近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夜里睡得好不好，饭菜吃的香甜不香甜。黛玉都一一回答了。

傍晚，陆离一进府门，便被吴夫人叫走了。

到了正房大院，吴夫人正低着头绣花，很是认真投入的样子，连他走过来了都没看到。陆离摆手，叫丫头们不必声张。丫鬟们会意，都抿着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摆着手不吭声。陆离走到吴夫人身后，伸手将她手里绣到一半的花样子一夺。

吴夫人唬了一跳，抬眼看到是陆离，拍着胸口道：“你这小子，你就吓我吧。”

陆离嘿嘿笑道：“娘你怎么绣起花儿来了？您都多少年不绣了，还做这些做什么，叫丫头们绣不就行了？这样低着头，小心明儿脖子疼。”

吴夫人道：“你懂什么？我给我孙儿做双鞋，累我也高兴。”

陆离道：“您就一心盼着孙儿，要是个孙女儿呢？”

吴夫人：“孙女儿我也高兴。等做好这双，我就再做一双孙女儿的。”

“多谢娘亲的这份心。”陆离有模有样的打了个拱，“但是，娘您也要顾着些自己的身子，您这个年纪，不适合做这种精细活，瞪得眼睛疼，低头低得脖子疼，何苦呢。交给丫头，做的又快又好，您还不用受累。”

“臭小子！”吴夫人一瞪眼，“你懂什么，我做的跟丫头做的能一样么？！再说了，我什么年纪，我的年纪很大么，你老子还没嫌弃我呢，你倒是先嫌弃上了。”

果然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女人最在乎的就是年龄，陆离忙讨饶道：“娘，我错了，您不老，一点都不老。儿子我不还是担心你的身体么。”

吴夫人道：“用不着你担心，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把你媳妇照顾好，黛玉若是有了什么不妥，我可不放过你。”

陆离道：“您把我叫过来就为这事？”

“不然呢？”

陆离：“这还用您吩咐？我现在看我媳妇就跟看眼珠子似的，捧着都还来不及呢。”

吴夫人道：“就得这样。还有，我正要跟你说呢，女人有身子后，脾气往往不好，你多让着黛玉些。黛玉若是晚上睡不好，你哄着些。你若是打呼、翻身，影响黛玉休息，就主动些，搬到书房去住。”

陆离道：“您放心，我睡觉很老实，而且不打呼。”

吴夫人摆着手道：“好了好了，回去吧，我还得做活呢，没空给你闲话。”

陆离将吴夫人绣着的花样子仔细看了看，蹙着眉头道：“这绣的什么，猫么？”

吴夫人一把夺过来，道：“什么猫啊，这是虎，你小时候还穿我绣的虎头鞋长大的呢，这会子就忘了？”

陆离嘿嘿笑道：“想起来了，我小时候确实穿过。不过娘您也别绣太晚，早点睡，距离您孙子孙女儿出生少说也得五个月呢，时间充裕着呢。”其实他想说您还是别绣了，再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不过知道这样说也没用，只能换一种说话，尽量让她娘慢慢绣，也不至于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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