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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1/2)

“帕耶”意为恐惧。所有生物最大的恐惧便是死亡。阎摩是死神,我们害怕他。我们不想死。我们想活下去。

为了生存,我们需要食物。为了得到食物,我们必须杀生。只有杀死活物,才能产生食物。鹿要进食,草就得死,狮子要进食,鹿就得死。杀生与取食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死亡结束生命,这就是自然的真相。湿婆又名卡拉·派拉瓦(Kaal Bhairava),因为他从时间中消除了“帕耶”(Bhaya),“卡拉”(Kaal)就是时间,一切生物的吞噬者。

死亡恐惧又产生了两种恐惧,因为它将所有生物转为两种类型,猎食者或猎物。猎食者摆脱不了匮乏恐惧,必须猎取食物。猎物则有被猎食的恐惧,必须躲避捕猎。自然并无偏私。狮子和鹿都得拼命奔跑才能活下去。狮子奔跑是为了捕捉猎物,鹿是为了逃离猎食者。鹿也许成为狮子的猎物,但它也是草的猎食者。自然中没有单方面的受害者,每个受害者都是施害者。不明白这点,就逃不出这种生命循环。

死亡恐惧创造出由猎食者与猎物组成的食物链。死亡恐惧让动物为寻找牧场和猎场而迁徙。死亡恐惧创建也许是正确的丛林法则。死亡恐惧让动物建立进食秩序与领地。死亡恐惧让动物尊重并追求力量与狡诈,唯有如此它们才能生存。

这种基于恐惧的行为适合动物(pashu),但不适合人类。人类有想象力,因此能挣脱动物本能。人类不需要为了生存而争夺领地、统治他人,也不需要为生存而成群结队。人类能够摆脱死亡恐惧,粉碎来自时间的精神枷锁。人类不需要成为猎食者和猎物,不需要成为受害者和施害者。从无尽火柱中现身的湿婆,指出了这条途径。

湿婆揭示了高等头脑超越低等头脑,人类头脑超越动物头脑的力量。因此被称为兽主(Pashu-pati),即动物本能之主。他许诺消除恐惧(a-bhaya),许诺一个没有匮乏与猎食恐惧的世界。换言之,没有死亡恐惧。湿婆给予永生。

这个头代表原人,因为头颅装着大脑,即想象力之所在。无头身躯代表原质。

身体是女性,这是因为头脑无法控制女性身体的自然月事,而男性身体的□□则受到头脑的影响。

胡须指出头是男性,这是因为男性身体只能在自己体外、女性体内创造生命,正如想象力只能通过自然切实地表达自我。

自然毫无偏私地创造毁灭生命。人类想象力是偏见的坐席。它有两种选择:毫无畏惧地想象一个世界,或过度恐惧地想象一个世界。当原人超越恐惧,体验极乐时,他是恐惧的毁灭者湿婆。当原人放大恐惧,沉陷妄念时,它是恐惧的制造者梵天。当然,值得崇拜的是前者而非后者。

人类因为有想象力,就从自然中脱颖而出。这是《梨俱吠陀》描述的基本区分。一边是自然、生命网络、捕猎者与猎物的食物链;另一边是能想象整个世界、能无视甚至超越丛林法则的人类。因此人类体验到两种真实:自然的客观真实、想象的主观真实。前者是原质,后者是原人。

原质是没有偏私的自然。原人是必有偏私的人性。在艺术形象中,原质被刻画为无头的女性身体,原人是没有身体的男性的头。

湿婆认识到了这点,因此他手持达玛鲁鼓(damaru)。达玛鲁鼓是一种用来分散注意力、训练猴子的手鼓。这里猴子象征不安而愤怒的精神。由于寻不到意义,它渴求被占据。湿婆摇响手鼓,安抚梵天的精神。他希望最终梵天能认识到,要获取意义,只能通过阿特曼而非阿诃姆,追求瑜伽而非博伽,选择原质而非梵卵。

梵天坚决不愿踏上前往原人的旅程。他决定只通过原质找寻身份和意义。梵天将客观真实分为两部分:属于他的部分和不属于他的部分。于是产生了财产。这是人类最大的妄念,人性通过这种妄念产生了意义和身份。

动物有领地,人类创造财产。领地通过力量和狡诈来维持,领地无法继承,领地让动物生存下去。而财产是被人为规则创造的,取消这些规则,就没有财产。这些规则同样掌管文化中的关系,创造出可以继承财产的家庭。财富、家庭都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文化产物,因此需要法院来规范、强化。

梵天希望能以财产观念胜过阎摩。人会死,但他的财产和家庭在死后仍存。

梵天将梵卵分为三部分:我、我属、非我属。这就是三连城(Tripura),三世界。每个世界都有终结之时。“我”由精神与躯壳组成。“我属”由财产、知识、家庭、地位组成。“非我属”由世上一切不属于我之物组成。动物也有“我”,但只有人类才有“我属”和“非我属”。人类的自我想象超出了□□,将所属也包含其中。

人类将自己与身外之物联系起来,当这些事物受到攻击时,他们就会受伤。一个将自我价值建立在外貌和小轿车上的人,当容颜不再,汽车损坏,他的优越感也就消失殆尽。当他渴求不属于他而属于别人的东西时,优越感也会消失。焦虑和不安扎根在“我属”与“非我属”之中,这些只有靠想象才能存在。

印度教每场祭祀都会吟诵“宁定,宁定,宁定”(Shanti),意思是平静三次。人类渴望与三个世界安然相处,唯有认识到我们所创造的三个世界的本质,这才可能实现。而认识三连城,将会不幸地揭示其终将灭亡的本质,即使拥有也徒劳无功。湿婆是毁三连城者,他揭示了这一真相,并摧毁三连城。

故事是这样的,三个阿修罗创造了三座不停飞转的城市,并在宇宙中大肆破坏。众神请来湿婆毁灭三城。只有等到三城连成直线的那一刻,方能用一支箭将其毁灭。湿婆决定追逐三城,等待时机降临。

大地为湿婆的马车,日月为马车的双轮,四吠陀为马,梵天为车夫,宇宙轴心弥卢山为弓身,时间之蛇舍沙为弓弦,毗湿奴为箭。

湿婆追逐三城,等待连成直线的那一刻。时机一至,他射出一箭,一举摧毁三城。他拾起三城的灰烬,抹在自己额头,画出三条直线。这就是湿婆的圣印三横线(Tripundra)。它向世界传达,梵天所创造的三个世界,即□□、财产与自然的其他部分,终将澌灭。当其毁坏之际,原人即灵魂仍将留存。

三条线画成水平。在神话艺术中,与毗湿奴相关的竖线代表行动,而横线代表怠惰。湿婆的印记是横线,这提醒我们,不必主动摧毁三世界。最终,躯壳将不可避免地死去,财产将会散尽,“我属”与“非我属”之间的界限也会随着原质将万物收归己有而崩坏。湿婆有无限的耐心,因此能等到三城连成直线的那一刻,并一箭将之摧毁。

数字“三”在湿婆神话中很重要。他的圣印是三条水平线。他手里拿的三叉戟是有三个尖的武器。神庙中用以敬奉他的圣木橘叶有三片叶子。湿婆握着三叉戟的杆子,正如信徒拿着木橘叶的叶柄,握于手中的是不朽的灵魂。三个戟尖和三片叶子代表梵天所创造并珍视的三世界,如果追求“宁定,宁定,宁定”,就必须放弃三世界。

在《林伽往世书》中,湿婆看到梵天追逐莎塔鲁帕,发出一声吼叫。这是绝望和厌恶之吼。他哀悼精神的堕落。吼叫者湿婆,被称为楼陀罗(Rudra)。

梵天为了控制原质,目不转瞬盯着她,长出了四个头朝向四方,楼陀罗看着这一切。梵天四个头的上方又长出第五个头。这些头意味着精神逐渐堕落,与恐惧、不安缠结起来,掌控欲胜过一切。

前四个头从各个方向朝向自然的真实,第五个头却忽视了自然的真实,这是妄念之首。它名叫阿汉姆,是梵天对自己的想象,是他的自我形象或自我。梵天的第五首宣布梵天是原质的主宰。征服自然是人类最大的妄念。

湿婆想要粉碎这一妄念,他用锋利的指甲拧下梵天第五首。他成了持骷髅者(Kapalika)。这个头诱导梵天以为自己创造了客观真实或原质,但其实他创造的只不过是自己的主观真实,即梵卵(Brahmanda),而湿婆割下了这个头。

原质是自然,梵卵是文化。原质创造人,人创造梵卵。原质是客观真实,梵卵是主观真实。阿特曼见证原质,阿诃姆建造梵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脑,因此屈从于自我想象,屈从于周围的世界,因此都认为自己与众不同。每个人都是梵天,创造自己的梵卵。原质对一切生灵没有区别,但梵卵对梵天是独一无二的。有多少梵天,就有多少想象,就有多少梵卵。

原质是所有梵天的宇宙之母。但梵卵是其创造者梵天的女儿。自然对所有梵天都一视同仁。每个梵天都相信在自我构建的主观真实中他与众不同。

每个人都将自己的主观真实与自然相比,并由此发现自然的不足。这种不满提供了一个不再依赖自然,并由此摆脱恐惧的机会。然而,梵天没有向内寻视,而是向外张望。他没有控制自己的精神,而是选择控制自然。他开始驯化周遭世界。每个梵天都为自我愉悦(即博伽bhoga)而创造梵卵,并不在意梵卵对他人的影响。这种自我陶醉的行为写成故事,便是梵天追求自己的女儿。典籍中将之视为人类社会的禁忌——□□,表达了对阿诃姆胜过阿特曼、博伽胜过瑜伽的厌恶。

梵天追求女儿的故事被用来解释为何梵天不受崇拜。在象征意义上,这指代人类与自然之间的不当关系。人类没有追求阿特曼,追求独立于自然,反而选择阿诃姆,意欲掌控自然。这不会减轻恐惧,只会增加恐惧。

湿婆经常以迷醉的状态出现,嘲讽梵天的妄念。他常被刻画为吸饮□□。在迷醉中,人拒绝接受真实,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当重点落在阿诃姆而非阿特曼,当世界只是梵卵而非原质,人就像迷醉一般满心妄念。梵卵创造虚假的价值。在梵卵中,我们不是英雄就是受害者。但在原质中,我们只是一种需要营养和安全,并终有一死的动物。

对这一真相的认知会产生愤怒。于是梵天思考生存的意义何在。他找不到答案,就暗自有了虚无感,这使他焦虑不安。有想象却无意义的生命令人恐惧。人类精神无法接受这点,因此将之否定。它不停活动,填补时间制造的空洞。它用无意义的活动填充头脑,这样就不必面对存在的虚无。因此人类沉迷于游戏和娱乐,把时间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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