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看见田一帆后,小男孩的嘴角便弯起了一抹弧度,僵得有些诡异,但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都代表着什么,他从出生起所做的一切,皆趋于本能。
小男孩抱着泰迪熊跟在两人的身后,被田一帆瞪过之后,会停顿一下,但等田一帆再次转回头,他又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小跑着追上来。
最后田一帆实在是受不了了,就让陶安昱先回家,自己从校裤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地拨了个号码,响了好几声才接通,没等那边的人说话,他便迅速开口道:“你在哪儿?”
能依稀辨别出是个女人的声音,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田一帆的语气沾染上了更多的烦躁:“你不管你现在在哪儿,管好你的儿子。”
那头的声音变得大了些,貌似是用本地话骂了几句,田一帆非常不耐烦道:“行,我现在在学校门口往东五十米,给你十五分钟,要是过不来,带不走他,我就让他在待在马路上自生自灭,”他顿了一顿,又咬牙加了句,“我说到做到。”
距离约定时间还剩一分钟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田一帆身旁的车道,从里面下来了一个烫着大波浪贵妇头的红衣女人,她此刻的妆容有些乱,大概是因为心急,来的匆忙。
“你这个疯子!”
吴宛若一下车便叫着喊着,用力推了一把田一帆,没推动,反倒是自己踩着细跟往后踉跄了几步。
田一帆在心里庆幸,好在三中外宿的同学稀罕如熊猫,不然明天的他,就该以各种方式流传于学校了吧。
“淮淮,我的小宝贝儿,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可担心死妈妈了,这个疯子有没有欺负你啊?”吴宛若连一眼都没再看他,转身跑过去紧紧抱住小男孩,心疼地转了他一圈,小男孩就呆呆地看着她,任由其转着,“来让妈妈好好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她称呼他为疯子。
无论听了多少遍,田一帆还是会觉得好笑。他转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打算继续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你先别走!”吴宛若突然又像疯了一样冲上来抓住他的手臂,言语激动地质问他,“我儿子的膝盖怎么摔的?是不是你推了他?”
吴宛若抓得很紧,田一帆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她甩开:“是啊,我恨不得弄死他。”
田一帆倒退了几步,然后迅速地逃离了现场,吴宛若摔倒在地,在后边骂个不停,说出来的话就像一把极钝刀子,一下一下地捅在他的心口,不见血,却真真切切地留下了疼痛。
田一帆跳上公交站台,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陶安昱,他们互看着对方,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喧闹仿佛都没了声音,他所能看到的世界,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人。直到一辆公交车驶入站前停下,都来不及看清路线,田一帆已经逃亡似的跑了上去。
等田一帆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抬眸却见陶安昱往这边走过来,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你跟上来做什么?”
陶安昱取下一只耳机,坐在了他后面的公交椅:“我坐这一路。”
“挺巧。”田一帆更说不上心里的滋味,从校服裤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剥开糖衣纸后,想了想回头问,“你要吃吗?”
陶安昱身子前倾,伸手过来抽走了他剥了糖衣的那根,含在嘴里:“谢了。”
田一帆觉得自己问得挺象征的啊,也没想过他真的会要,更想不到他就这么直接拿走了剥好的那根,他会吃喜欢菠萝味儿的吗?反正自己挺喜欢的……纠结的这个问题很傻逼,纠结这个问题的自己也很傻逼。
他现在难过吗?心情很不好吗?
田一帆掏出了口袋里仅剩的一根菠萝味儿的棒棒糖,边剥开糖衣,边在心里面这么问着自己。
也许是这样的次数多了,多到数不清,他现在的心里,好像也没太大感触。
他将那根剥好的棒棒糖叼在嘴里,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脑子像是突然短路了一样,毫无想法。
空无一人,这便是田一帆所谓的家,也是他这十几年来,对于“家”的全部概念。
他贴着门背滑落,握在手里的手机再一次响起,他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吴宛若”三个字,摁下了接听键,开了免提,扔在了一旁的瓷砖地面上。
那边又是骂骂咧咧了好大一堆,无非是在说那位叫淮淮的小男孩回去之后病情加重,在家里又是尖叫又是哭嚎,弄得她不痛快,她的气没地方撒,便又来找他的不痛快。
田一帆闭着眼听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手机朝对面的女人吼道:“你的孩子你自己看好,我没有半分需要管他死活的义务,以后你要是再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多打来一次,我现在就去你们家把他直接掐死。”
说完这些,田一帆立马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得更远了些。
爽吗?不爽。
解气吗?不解气。
那为什么要吼?
因为不爽,不解气。
没过多久,手机又一次振动,田一帆心情很糟糕,本来不想接的,但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将它拾了起来,接通后放在了右耳边。
“喂,”田一帆抿了抿唇,喊了一声,“爸。”
那边的田一林直说重点,没有半句废话:“过几天我们队伍要去埃及考个古,几个月也不一定回得来,钱已经给你打在卡上了,要是不够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嗯。”
田一帆突然间,有些理解陶安昱了。
两人皆沉默了,间隔也没有多长,那边带着迟疑地传过来一句:“她……为难你了?”
田一帆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又给她钱了?”
“对不起……”那边的声音有些低。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田一帆无所谓道,“你花你的钱,你要是觉得开心值得,我也管不着。”
无论是田一林也好,吴宛若也罢,他们也只不过是选择了各自认为正确的人生道路,继续欢度余生。只是在这两条不同的道路上,对于他们而言,作为他们共同孩子的他,从始至终不过是个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