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自己的头发,想了想,忽然往矿坑底最深的黑暗里跑去。
“太阳。”他和空白鬼魂说。
空白鬼魂靠在床上,脸色苍白,黑色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他挤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关心地看着这个幼小的孩子:“怎么了?”
“太阳。”中原中也对他说。
他小心翼翼地拥抱了空白鬼魂一下:“橙红色的。”
暖暖的,小小的一个小身体。
“太阳。”空白鬼魂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忽然笑了,重复了一遍,轻轻道:“为什么你说你是太阳呢?小中也?”
“太阳,橙红色,头发。”
“你不是太阳……不,你就是太阳。”空白鬼魂侧过头去,笑容有些发苦,谁都不知道被他藏在阴影下面的脸颊已经被泪水铺满:“所有人都是太阳。我的太阳。我永恒的阴天里面的太阳……”
……
“所以……?”死柄木弔手握匕首站在神社的角落里,警惕地看着死而复生的久见秋生:“果然没有死去……也是污染者吧?那一天没有找到你的尸体,我就在等待着你回来的日子。”
“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哦。”牵着久见秋生衣角的幼童笑嘻嘻道:“秋君是一个不擅长战斗的人呢。”
“在下太宰治,携家中长辈前来拜访。”他像模像样的对死柄木弔打了个招呼:“烟火大会的礼物,虽然说迟到了。”
“假如说你是说‘神之厦’事件是礼物……”
“当然不是!”讲到“神之厦”事件的时候,太宰治的脸色也沉下去:“若是您也有想要将幕后主使者挫骨扬灰丢进神奈川的欲望的话,或许我们能谈一场合作呢。”
他跳上神社的蒲团:“呐,秋君,你看应该你说话,你又把责任推给我啦。”
久见秋生:……
他实在是从来都是一个恐惧社交的人,但现在必须……
“这不是一场交易,而是一场很寻常的探望。”
“你可以允许我对你好吗?”
“呐……尽管说出这样的话很奇怪,但是……我对你绝无恶意。”
“一个人承担着一整个组织的责任,一定很累吧。”
“是大人做的不好,才会导致这些事情……”
他在搜肠刮肚的时候,忽然发现太宰治在边上笑。
“……不要这样子笑话我了,小治。”久见秋生感觉自己宛如一个被孩子们丢掉的老父亲一样忧郁。
“才没有笑话你。秋君,有时候你真的是心思敏感和女孩子一样呢。”太宰治耸了耸肩。他面对着久见秋生说话,眼睛却在透过余光看死柄木弔:“总而言之,极度的爱有时与极度的恨是相通的哦?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为了什么,堂堂‘神官’会对一个甚至于己有恩的人痛下杀手呢?”
“传闻中的‘神官’不是这个样子……我说的没错吧?”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话是否会激怒死柄木弔。
久见秋生……他有心想要捂住这孩子的嘴,但是这孩子坐在距离死柄木弔很近的蒲团上面,他不敢贸然动手,害怕刺激到了自家可怜的木木。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久见秋生心中出现:小治是不是正因为坐在蒲团上,无论说什么自己都无法去阻止他,所以说才会故意坐到了蒲团上呢?
似乎猜到了秋生的想法,太宰治对他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睛。
“秋君完全没有做出过任何对不起死柄木君的事情呢,反而是死柄木君……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甚至动手伤人哦。”
尽管死柄木弔的脸色已经极度难看了,长相精致得过分的孩子依旧乐此不疲地在进行这个话题。
“不禁让我想到了一种,所谓‘畸形的感情’这种存在……”他步步紧逼,似乎想要将死柄木弔的胸膛切开来,看一看他的心脏里有什么一样,而从他口中吐出的词句也愈发地诡谲莫测:“其实,是死柄木君太爱秋君了吧?”
“由于感觉这个世界简直是个噩梦一样的存在,活着本身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可怕的折磨,于是急不可耐地试图杀死秋君,让他脱离苦海,而由自己背负罪孽之类的……”
“尽管不明白这种绝望的深爱从何而来……”孩子露出了一个洞悉一切的笑容:“所以,果然是死柄木君最喜欢秋君啦,才会这个样子!”
他一锤定音:“这么看来,假如死柄木君用尽自己的心脏爱着某人的话,那你也一定最讨厌他,最厌恶他,最恨他了!”
这些话简直是没有道理到了极致,然而却又难以反驳的谬论。
“为什么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呢?”死柄木弔在笑。
“为什么你在笑呢?”太宰治也在笑:“只有痛苦到了极致才会笑啊。”
“所以你也明白的吧?这种心情。明明想要抛弃一切却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选择活下去……”
死柄木弔凝望着神社外斑驳的鸟居。
他此时此刻俯视着这个智多近妖的孩子,正如太宰治想将自己的想法在他的身上得到验证一样,他也试图将自己的想法在太宰治的身上得到验证:“我深爱着我所活着的这个世界。”
“尽管它肮脏,绝望,污水横流。”
“我身处其中,与它同在。铁锈爬满我的全身。”
“太肮脏了。我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这样糟糕的我好。”
“温柔的人真是太好了。可是我不是,我也没有。”
“我不相信有人爱我。”
穿着洁白羽织的少年如是说。
在他说没有人爱他的时候,他竟然是微笑着的:“所以……”
“所以,胆小鬼遇见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太宰治轻轻打断了他:“原来死柄木君也是一个胆小鬼呢。”
“去拥抱幸福啊。”他的眼泪流下来:“总觉得我似乎没有资格说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