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旻这两天过得生不如死，接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层折磨。他在练习室又跳湿完一件衣服后，精疲力尽地趴在地上，给刚刚没写完的作文结了个尾，然后扯出一张写了一半的数学试卷，继续和函数题大眼瞪小眼。

他前天晚上和父母开诚布公地聊过了，主要是把许奕川跟他讲的改编改编，再以许奕川为例，说“人家20岁不到就能哥大毕业，我可能哥大申请不上，但考个普通一本还是没问题的，你们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你们强大的基因吗？!”胡旻父母听得豪气万丈、气吞山河，当下要求胡旻先把暑假作业补好，其他的容后再议。

“唉……”胡旻想想就心酸，继续解方程。

不过聊一聊还是有用的，起码他现在的练习时间变多了。

练习时间同样变长了的还有辛呈歌。辛呈歌最近出现在练习室的频率呈直线上升，且该直线斜率明显大于一。虽然他练一小时就要休息一小时。

“是冥想练习不是休息。”

辛呈歌是这样回答许奕川的，许奕川对他和善地笑笑，然后自顾自地去练习。辛呈歌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开始练习。

胡旻:“……”

胡旻在极具动感的音乐声中地解方程，跟着“动次打次”的旋律把草稿纸洋洋洒洒地写了大半页，解出了一个很有艺术性但丝毫不理性的答案。胡旻的把草稿纸上的过程又看了一遍，脸鼓得像个河豚。

许奕川正巧走过来拿毛巾擦汗，他看到胡旻的表情，便扫了一眼草稿纸。

许奕川：“移项配方。”

“？？？”胡旻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噢噢噢！”

胡旻把数学试卷写好，正面反面都欣赏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他把试卷放进包里，加入许奕川和辛呈歌的行列。舞蹈老师和声乐老师还没到位，暂时由许奕川指导。对于许奕川的专业素养，胡旻是服气的，辛呈歌，勉强服气。

一节结束，许奕川去拿了三瓶水，胡旻接过时说了声“谢”，然后闲聊一样地说起：“说起来路棣好几天没来了，他去哪儿了？”

辛呈歌拿过水，向空中抛了两下才拧开来道：”去外地旅游了。“

胡旻奇道：“现在？旅游？”

辛呈歌点头。

那天路棣站在公司楼下，看了好久的广告牌，久到一个高中模样的小姑娘，激动又忐忑地跑过来和他认亲。

小姑娘：“你也喜欢Unlimited?!”

"研究配色。"说完后路棣迈着稳健的步子急速离开。

晚上，路棣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发车时间最近的火车票，挑了个不近不远的城市，就去旅游了。

胡旻需要练习，路棣需要思考。

是辛呈歌建议他去旅游的，不同的城市可以带来不同的感觉，也许能够带来新的体验，路棣同意了。但对于辛呈歌极力推荐的特拉法加广场喂鸽子，他想了想自己最近由于股市的动荡导致严重缩水了的资产，拒绝了。

凌晨三点，这座被路棣随意选中的城市陷入静眠，只有夜班车师傅、环卫工人和开早餐店的夫妻正在忙碌。路棣背着个深蓝色运动包，在城市里漫无目地走着。九月微凉的夜风吹在他的身上，并没有让他头脑更清楚，真是冷得毫无价值。

“孩子，你感到迷茫！”

路棣正要走过一个桥洞去不远处投宿，忽然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从漆黑处传，这声音雄浑，犹如晨钟暮鼓，震耳发聩，路棣心头猛得一颤。他立刻转身望去，只见刚刚还一片黑暗的桥洞下，已经亮起了一盏橘色的光。那里有一桌两椅一老者。橘光在老者身后，这让老者看起来仿佛自带一圈圣光。

那老者慈眉善目，一双眼睛似乎能看透世间一切，直直地看到人心深处，他向路棣招手，笑着说：“来，坐。”

有一股无名的力量伴随着声音一起传来，牵引着路棣走到老者前面的椅子前，坐下。

老者：孩子，“你我有缘，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听我讲一讲。”

路棣摇头。

老者：“你遭遇了无法抉择的困境。”

路棣点头。

老者：“你与家人产生矛盾、正在努力的方向也出现了问题。”

路棣点头。

“许多人努力拼搏，但始终得不到命运的垂青，眼前困难重重，身后悬崖峭壁。而人生在世，才短短数十载，譬如朝日，去日苦多！人生不应该因困境而停滞不前……”老者的声音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在这寂静的凌晨，他背后一圈光晕，垂目而笑，像是带着无尽的慈悲。

一辆出租车穿洞而过，掀起一阵凉风，路棣默默地摸了下手机。

老者：“我观你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必定成就一番事业。我今日赠你一物，助你早日脱离困境。”

说着老者从衣服的斜襟里掏出一本线装册子，递给路棣。路棣接过，封面上是三个苍劲有力的毛笔字——玉髓心法。

老者：“相遇即是有缘，你若信我，可随我去修炼；若尚存疑惑，就带着它走吧。”

路棣捏着《玉髓心法》，面露纠结。

老者：“点头摇头，命运改写，一念之间。”

路棣低着头在看翻开的《玉髓心法》，他一只手持书，另一只手在书下敲着手机。之后，毕恭毕敬地开口：“师父。”

老者瞪大了眼：“你会说话？！”

老者带着路棣七拐八拐，走进一个高档小区。在把路棣领进一栋楼前，老人以电子产品的磁场破坏修行能量场为由，对路棣进行了搜身，并收走了路棣的手机。路棣期间没有表现出一丝异议，这让老者十分满意。他们走进一栋楼，并没有坐电梯，而是走楼梯上了五层。这里一层三户，老者打开其中一扇门，带着路棣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两百来方的房子，几乎毛坯。不大的地方或坐或站着有个二十多人，这些人都不睡觉，面黄肌瘦，但双眼炯炯有神。

老人拍了拍路棣的肩，然后叫出他的大弟子。

“他与为师有缘，你安排一下。”

大弟子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上下，他说了声“是”，便带着路棣往屋里走。一路上没有人向他们张望，每个人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大弟子指了指靠近墙角的一块席子，说：“这就是你的位置，现在可以休息，日出之时，师父会带我们一起修行。”

路棣点点头，把包放在席子上。大弟子走了，路棣开始闭目养神。

“嘿，别睡啦。”

没过一会儿，有人扯扯路棣的一角，小声说道。

路棣睁眼，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孩，头发乱糟糟的，手臂上还有淤青。女孩边说边紧张地四处张望，看到有人无意中扫过来，便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然后立刻做乖巧状。

路棣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但沉声道：“别怕。”

女孩吸了吸鼻子，说：“快逃吧，趁你现在还有力气。”

路棣依然没有看女孩，他打开包，伸手去拿《玉髓心法》，翻看起来。

“已报警。”

女孩焦急道：“这个小区没用的。”

路棣翻看《玉髓心法》的手一顿，他忍不住看了小女孩一眼，女孩眼带恐惧地小幅度点头，然后迅速离开。

被焊死的窗外晨光熹微，天空开始泛白。楼下的花园里开始有老人出来早锻炼，除此之外毫无动静，路棣的心猛然一沉。

老者拿着一本精装的《玉髓心法》走进屋里，他从一件斜襟短衫换成了一套通体皆白的绸质练功服。众人看到他之后面上都呈恭敬之色，在各自的草席上纷纷坐好。

“在开始练习之前，首先向你们接受我的新弟子——路棣。”

路棣闻声站了起来，脸上虽然沉稳但下巴微微抬起。众人鼓掌欢迎，不过三两秒，便被老者以手势制住。老者欣慰地看着路棣，对他笑笑，路棣坐下。

“《玉髓心法》乃宇宙的唯一正法，唯有缘之人习之。”老者说着，一旁坐侍的大弟子播放空灵悠远的音乐，“修炼第一重，祛病防灾，强身健体；第二重，刀枪不入，水火可防；第三重，逆天改命，扭转乾坤。现在开始……”

老者的语调一直平稳淡然，像是诉说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而他的教众的眼神中已经染上了狂热。其中以路棣的表情最为激动，如果许奕川在现场，他一定会惊讶得掐自己两把。但胡旻和辛呈歌就不会。

两个小时的晨课之后是早膳时间，大部分教众都已经进入半辟谷阶段，吃的是并没有几颗米的稀饭；而路棣是新人，除了清水泡饭粒，还有一个实心小馒头。路棣初来乍到，很受老者的注意。老者走到路棣的草席前，问：“可还习惯？”

路棣点头，然后把自己的馒头掰开一半分给老者。

老者摸了下灰白的胡须，说：“为师不用，为师早已修炼到最高重，辟谷不过是小事。”

早膳过后老者不知去向，他的大弟子带着众人一道讲法修炼。大弟子每讲一段话路棣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在大弟子无法回答面露尴尬时，他又用简洁的话语用《玉髓心法》里的话把道理又圆了回来，甚至加上了自己的见解，使得《玉髓心法》更加逻辑自洽。其他弟子看向路棣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敬意，连大弟子的表情都若有所思。只有最早和路棣接触的那个女孩眼神一直闪躲，生怕路棣把早晨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一个上午的时间，房间几户所有人都相信路棣是除了老者之外，最得《玉髓心法》机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