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奕川不是唯一一个幻灭的，但他是受幻灭打击最大的。

大概是从许奕川的表情里读出了深深的绝望，顾阙把他们带回家后上了个楼。十五分钟后，当他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字母衬衣加破洞黑色牛仔裤，外搭一件墨绿工装外套，头发梳了，拖鞋换了，连黑眼圈都淡了，整个人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此刻的顾阙就像是五，不，是六年前出道的模样，只是褪去稚气，眉眼成熟，是许奕川之前脑补的样子。但很可惜，他给许奕川的第一印象冲击力过强，导致他现在即使打扮出一朵花来，也无济于事。

没有办法，顾阙只能摇头叹气，然后对着章梓君说：“你早说师弟团还兼粉丝属性，我不得8点就起来整理形象？”

“这谁能想到你会穿成这样？”章梓君翻了个白眼，她拿了块饼干，然后站起来，指了指双方，“顾阙，不用多说。这是许奕川、辛呈歌、胡旻和路棣。你们聊，我去处理点事情？”

顾阙点点头，指了个方向：“书房，随便用。”

章梓君走后，顾阙搬了张懒人沙发坐到四人对面，他双**叠，手放膝盖上，道：“你们的情况梓君转述给我了，但转述的肯定只是个大概，不如这样，你们先说先问，问完后再聊？”

顾阙这开门见山的聊天方式让除许奕川之外的三人有点懵，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想好措辞。只有许奕川欲言又止。他眉头紧锁、神情纠结，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严肃，原本躺坐在沙发上的顾阙不禁身体前倾，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只听，许奕川缓缓吐出一口气，表情认真，道：“前辈，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场面有些寂静。

“啊？”顾阙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眨了眨眼睛，他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笑着靠回沙发，道，“真是真爱粉啊？抱歉抱歉。不过放心，是退圈以后。”

许奕川看起来不是很放心，但还是说了一句“好”。不管内心再惊涛骇浪，面上许奕川还是调整好了表情，他说：“前辈，今天打扰了……”

许奕川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叙来。他从私生的事情开始说，讲到了偶像对粉丝的影响，讲到了偶像文化就是粉丝经济的本质，讲到了他们对“偶像”的迷茫。

最后，许奕川颇为自嘲地补充了一句：“可能是社会毒打不够，我们活得特别理想，前辈见笑了。”

顾阙笑着摇头：“那不是，会这样想是因为你们至始至终都搞错了一点。”

他站起来，先摸了摸身上的各个口袋，发现空空如也后便迈步出去，四处寻找，边找边问道：“你们觉得偶像的作品是什么？”

“舞台吧。”胡旻回答道。

“原来放这里了。”

顾阙从电视柜上拿起一包烟和打火机，走回到懒人沙发上坐下。他从里面抽出一根，夹在手指间。点着前，他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四个师弟，明显是他真爱粉的许奕川这会儿表情管理已经很到位了，就表面上来说看不出一点不对劲；路棣在私下本来就面无表情，可落在他指尖的目光有点久，看得出不是很同意；胡旻的不喜欢就很明显了，虽然他有努力掩饰。相对而言，辛呈歌看起来倒不是很介意。

顾阙把玩着打火机，挑眉道：“很正常的吧，你们身边就没人抽烟？”

胡旻比较实诚：“有是有，但，感觉不大一样……不过这是我们的问题，前辈，您，抽吧……”

“算了算了。”顾阙放下打火机和香烟，懒懒散散道，“你们接受能力怎么那么差，那你们要是知道，Destiny活动期间我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岂不是要疯？”

……

G市的冬天温度不低，一月份也能有平均10几度的水平，更不用提是在室内。但不知道为什么，四人同时感觉内心一股寒意，即使连第一眼见到就彻底不抱希望的辛呈歌，所谓偶像神话，不过如此，和他摸爬滚打时，见过的那些表里不一的人一样。但许奕川对Destiny的感情很深，他不是女（男？）友粉，但依然难过与愤怒交加，让他说不出话来。

“不要这样，一脸很失望的表情。”顾阙眼睛眯起来，“又不是道德败坏，也没有触犯法律，只是交个女朋友而已。她影响到我在Destiny活动期间的任何表现了吗？没有吧。我舞台表现很好呀，这不可以叫，偶、像、失、格，吧。”

路棣突然一震，那一瞬间许许多多条过往的娱乐新闻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闭了闭眼睛，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偶像艺人的作品，是自己本身，或者说，人设。”

顾阙笑了：“Bingo。”

许奕川并不愚钝，有路棣的提醒，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所以，当偶像艺人说粗话、抽烟、谈恋爱时，才会有粉丝跳出来说这是偶像失格，没有职业道德。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演员，歌手身上，粉丝顶多也就是失望，再不济脱粉，但从来不会说他们没有职业道德，偶像失格。”

辛呈歌：“哈，有趣。”

顾阙：“对，就这么有趣。我们想要追求的是舞台，但事实上，舞台只是一方面，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已。而且有时候也没那么重要。舞台不好，表演划水，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把人包装得好，照样有大把人追捧。”

路棣的呼吸声听着有些急促，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了手里；辛呈歌面上带笑，只是未达眼底；胡旻小脸挂着，和小苦瓜一样；许奕川淡淡地看着顾阙，没什么表情。

顾阙看着他们的模样，笑得没心没肺。他说：“你看，这才是正确的迷茫方式。来来来，我给你们重新理一遍，粉丝，因为你们整天掐架、惹是生非，有些还把生活搞得一团糟；梦想，不过是人设的一部分，资本赚钱的工具，主要用来吸引粉丝当韭菜。”

“这有什么意思？要我说，不如退了。”

顾阙的声音既轻且柔，像是一根羽毛飘飘忽忽，落在了心上。就像四年前的那个年末，斩凌的语气。

那天，冬日的太阳出奇得明亮刺眼，Destiny刚刚结束广告的拍摄，回到绿洲传媒大楼18层。他们透过走廊一侧的玻璃外墙，还能看到公司门口聚集着的人群，仰着头久久不愿离去。有人说选秀出身，出道即巅峰，但他们的巅峰永远都在下一刻。他们理应高兴，可内心却很迷茫。

越是万人簇拥，越是看到背后资本角力，越是注意到周围粉丝互撕，越是不知道”偶像”究竟何物。

章梓君并不在身边，她正在为他们处理事情。微博上一位父亲控诉，自己身患抑郁症的女儿跳楼自杀。女儿引发抑郁症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在网上发了句关于Destiny的“不当”言论，引起粉丝的人肉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