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影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刀茧还不算厚,现在的日子还有不到七日便是四族族会,然而这四个家族都是段王朝分别安排在北凉、西州、南邑、东岚的眼线,家族每代子女都会选出其中一个来名中带影,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直接听命于历代君王,执行各种暗杀任务。
四个人秘密行动,从不相见,所习也不同。朝影疏重活一世,剩余的三个人是谁,她也了然于心,虽然前一世与他们照面并不多。
“阿疏。”
门外的呼喊声打断了朝影疏的思绪,幼安推开门,风雪死命吹开厚重的门帘,送了几片雪花进来,落地即融。
“影疏姑娘,二小姐来了。”
朝莫悔带着三五个侍女进了门,还是朝影疏记忆中的模样,一身藕粉色的袄裙,立领上有一圈软毛,面色红润,见面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才说到正事上来,“这是今年的冬装,因为雪大送的晚了些,阿疏姐姐不会介意吧。”
再次见到前世之人,朝影疏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对于朝莫悔她心中有悔。
朝影疏微微一笑,“外面天寒地冻的,辛苦你了。”
朝影疏前世与他们相交甚少,每日除了练刀便是外出,还知道自己有个不曾谋面的同胞哥哥,前世到死也未曾见过,不过倒是对于朝莫悔印象深刻,她从小嚣张跋扈,朝影疏还不曾见过她这般乖顺的模样。
“爹爹也本想来看你的,可七日后便是族会,他有些脱不开身,于是先让我来,他晚些时候再来。”说完,朝莫悔将手中的暖炉塞到了她的手里。
朝影疏知道今日她会来给自己送冬衣,前世的今日,自己原本是在院中练刀,正值心情烦闷之时,朝莫悔前来,自己差点伤了她,两个人就此结了梁子,直到朝莫悔死,心里还是对朝影疏耿耿于怀。
因为这场大病,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太一样了,朝影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心怀感谢。
“阿疏姐姐,你病刚好,我便不多加打扰了,等雪停了,我们再去街上买糖葫芦吃。”说完,朝莫悔悄悄地塞了一包松子糖在被子底下,并且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朝影疏摸着被子底下的荷包,有些哭笑不得。
幼安将朝莫悔送来的冬装收到了柜子里,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并焚上了安神的熏香。
“影疏姑娘身子刚好,再小睡一会吧。”
朝影疏将那包松子糖摸了出来扔给了幼安,“拿去吃吧,我不爱吃甜食。”
幼安接过那包松子糖,眼睛里亮晶晶的,怯怯地笑了,“多谢影疏姑娘。”
朝影疏微微一笑,幼安离开后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连窗外的落雪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渐渐陷入了昏睡。
“阿疏,退兵吧。”
退兵?我能退到哪里去?
朝影疏心里这么想着,实际上在梦里也是如此说的。
“我的部队,或输或嬴,绝不会退!”
望崖坡夜间风大,罡风卷起干燥的砂砾硬生生地往人脸上划。
“那便接受陛下的招安御书。”
“招安?归降后是不是我们这些人便会被秘密处死?”朝影疏闭了闭眼睛,回头看着江衍,她执刀施礼,“雁王殿下,您也知道,不是我们想反,而是不得不反。”
“我会力保你们不死。”说完,江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溢了出来,滴在如雪般的长衫上。
朝影疏见状握着青影的手用了几分力,她转身背对着江衍,无声地叹了口气,“雁王殿下,明日望崖坡一战,你若拦的下我,我便降,若不能,我便冲入天琅皇都,取了皇帝的狗命。”
“你我之间非要如此?”
朝影疏厉声道:“必须如此,我身上背负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还有千千万万将士的命,我不能辜负他们,我谁都辜负不起。”
江衍轻笑,他用手帕狠狠地擦干净手上的鲜血,“好一个谁都辜负不起,那么明日便一战吧。”
“期待与雁王的最终一战,你我之间也该做个了结了。”说完,朝影疏戴上铁甲盔毅然决然地走近风沙中。
“阿疏……是我负你。”
天地昏暗,黄沙肆意,罡风席卷而来,像是金戈铁马般铮铮其鸣,刮进眼里的沙子也生疼。
朝影疏醒来时已是傍晚,雪似乎已经停了,夕阳冲破厚重的云层颤巍巍地落了下来,幼安侍在一旁,神情紧张。
“几时了?”
幼安闻声迅速拉开床幔,“已经申时末了。”
“我睡着时可有胡言乱语?”
幼安摇了摇头,“并没有,影疏小姐,老爷来了。”
朝影疏眯眼望去,外间点着灯,昏黄的烛光将一个人的影子拉长映在雕花屏风上,她想起来了,前世的今日便是她接收了上面指派的命令,调查江氏秘宝已经杀掉南邑心怀异端的官员。
想必今生此日,也错不了哪里去。
“阿爹。”
朝君澜闻声转过了身,隔着屏风不曾进入内间,“阿疏,身子可好些了?需要再寻个大夫瞧瞧吗?”
朝影疏在幼安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我好多了,有劳阿爹挂心。”
“你不喜吵闹,幼安这小姑娘聪明伶俐平日里也不爱说话,她来照顾你最合适不过了。”说完,朝君澜点了点桌上的带着火漆印的信笺,继续道:“这是上面来的,你过会好好看看,待身子大好了再去也不迟。”
朝影疏问道:“可否等族会过后?”
朝君澜颔首,“也可,时候不早了,早些用晚饭,好生休息。”说完,他便由下人披上大氅,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