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木勺缓缓搅动锅里浅绿色的汤汁。
火球温吞地跃动,软熟的土豆块逐渐散开,使得豌豆与水的交融变得浓稠起来,激发出一股清新的气味。尼尔斯拍拍手上的盐粒,把从盐块上用纱网磨下的一小捧盐抛了进去。
“奶油,”顺着他的提示,舀两勺进去替代牛奶,搅拌均匀。分别盛出一碗,一碟,一盆,最后撒上零星几点莳萝碎末。
阿卡的羽毛触感真不错……不,不对。
柳拉睁开眼睛。
尼尔斯和阿卡在清晨已经告辞离开,走的时候阿卡还让她摸了摸翅膀。
之前,她握着没洗净的碟子倚在水池边睡着了。
从窗子里照进来明亮的光。
梦到自己在重复现实中做过的事情……吗?
晃晃头,柳拉驱散视野周围的红色斑点,拉下水池旁离自己最近的把手。
实心的石质台面上冒出一只月白的大贝壳,颤颤巍巍地张开,里面盛满深蓝液体。放下待洗的三个容器后,水面开始扰动,咕噜咕噜地冒出气泡,堆成遮住视线的泡沫。
它是活着的吗?
随手戳破了一个泡泡,柳拉开始考虑别的事情。
她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蛮有价值的问题,柳拉想,搞不好她其实是个有价值的人。显然它们一时半会得不到答案。
这里是什么地方?有很多门,已知其中一扇门能让外面的人进来,一扇门通向厨房。可能剩下的门也通向什么地方,纯粹装饰也说不定。如果选择相信尼尔斯和阿卡的话的话,她在一座空中的城堡里。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这座城堡里有或没有除她之外的生物。
柳拉重新敲敲面前雕满纹理的窗,仍然打不开,只有光可以透过。
有什么危险?哦,那可太多了,比如首当其冲的、再次失忆的风险。饿死,食物中毒而死,被随手碰的什么东西害死,被从门里出现的生物杀死……总之还有很多种死的方式。想到这里,柳拉的耳朵周围针刺似的疼了一下,视野边缘再次浮现红色斑点。
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她想,用手指抵住耳畔揉了揉,等待那些斑点消失,不再沿着这条路想下去。即使这一切是被设计的,她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那么,最后,她该怎么做?
柳拉看着泡沫消失后水位略微下降的贝壳和水底洁净的碗碟,看了很久,笑了。
她把它们捞出来,在贝壳消失前拍了拍它合拢的壳,把不沾一滴水的碗碟盆规规整整地放回原处。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柳拉的视线上移,盯上了头顶悬挂的一根火腿。
就现在来说,她打算给自己做一碗火腿豌豆汤。
这是间很大的厨房,大到柳拉怀疑如果冻在冰块里的某条鱼忽然跳了出来她也发现不了的程度。那些冰整齐地摞着,丝毫不融化的样子,靠近才感受到一丝寒意。柳拉看不见后排的冰块里有什么。她希望那不是和她同种族的食材。
其实是的话也无所谓啦。阿卡昨天肯定也看到了禽类的肉。
把耳侧的散乱发丝捋好,柳拉搬了几块中等大小的冰块到那根火腿下面,堆成简易的梯子,绕到昨天发现用来给土豆削皮的放着刀具的地方,打算找两把适合割绳子和切火腿的刀。
这里的刀缺了一把,昨天就是。或许今天她可以找找。
柳拉拎着两把刀,慢悠悠地逛。
还是那句话,这是间很大的厨房。
所以当柳拉绕过一个挂满瓜果的架子发现一张餐桌时,她完全不吃惊。
直到她看见了桌面上插着的那把刀。
刀身细又薄,银光闪闪,大约有三分之一没在厚实的木头桌面里。刀旁边的桌面上有些划痕,刻下它们的人似乎很用力,线条略显凌乱,深深陷入木头里。
划痕的分布有某种秩序可循,刀插的地方是最后一道线条的终点。
刻完了吗?还是说刻到一半不得不停下……?
柳拉换左手拿刀,用右手食指摩挲着桌面上的纹路。
混乱的秩序感,又透着点熟悉。
好像想要表达什么。是文字的可能性很大。还可能是她曾经认识的文字,甚至是她自己从前刻下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看不懂。
而她,看着那把偏离原位的刀,感到心痒。
嘿——!
柳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被拔出的刀和发出了吱吱声的桌子。看来她力气还挺大。
原路返回,把刀放回缺失的位置上。
望着满满当当的刀架,柳拉感到满足。
火腿还是要切的。
她放好大小正合适的立架,倒提起骨头的那一端放上去。金属丝如藤蔓般自发生长,箍住了火腿末端,金色光泽的表皮和其上较暗的菱形花纹展露无疑。
吸了一口气,伴着淡淡的木头味的咸香,柳拉挥下了第一刀。
刀刃划过肌理,略有滞涩,更多的是舒畅感。
一块一指厚的边料被她切下,薄皮中浓郁的深红肉质与夹杂其中的晶莹脂肪构成绝妙的图案。
过于完美,让人想要细探其中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