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用于通气透光的小洞口的铁栅栏,无声地,柳拉飘落在石板铺成的露天走廊上。
她的裙摆擦过一位握着长筒□□的巡逻士兵。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又朝自己的同伴耸耸肩,继续向前走。
石板是冷的。海风里有咸味。
没有月光的夜晚。
或许她可以直接打穿一块墙壁让爱德蒙出来,然后往海里跑,柳拉想。
现在,她得换个方向。那些刮擦声恐怕不是士兵们的皮鞋和枪支发出的。
这种仿佛与红粒化为一体的状态很是惬意,每次柳拉稍微不注意就会把它们用光,还是早一点做正事的好。
另一侧,没有缝隙可供利用的坚硬石墙。
还有,有人在办公的、堆着文书的房间。
柳拉瞄了一眼,书桌前的人皱紧眉头,就着油灯的光唰唰划着羽毛笔。
监狱里的事情原来也这么忙。
柳拉从他虚掩的门缝里溜了出去,绕着圈子,迂回着接近声音的来处。
这不大容易,呓语仿佛掐准了时间,在她最需要听清的时候冒出来:
“嘻嘻嘻嘻嘻你来了来了来来来,回你的监狱看看看……”
耐心听着,从杂音中辨明方向后,柳拉加快了速度。
“……你的监狱!你的监狱!云上的监狱!”
合唱的众声部逐渐汇总成一个单调刺耳的声音,掺着咯咯的笑。
“专属于你的监狱!”
“梅,我现在有事。”
柳拉说着,眨了眨眼。“如果你想跟我说什么的话可以等一等再说。”
呓语声停了。
柳拉才不管那究竟是不是梅搞出来的,以及如果不是的话在另一端的人听了她的话又会有什么想法、做出什么动作。
虽说猜一猜好像也有些乐趣。
这样一来,她方便了很多。
穿过地砖、泥土和梁木,柳拉在一条如果被当众称为地道可能会羞愧到塌方的简陋地道里,发现了一个挖掘中的、姿态不怎么雅观的有花纹的生物。
再靠近一些,那些花纹实际上并不是皮毛。是一个人从头发、眉毛到胡须,由白至黑的颜色渐变。
柳拉操纵着红粒,每一粒搬起一小块泥土,分散开,贴到后方的地道壁上。
万千红粒同时移动,瞬间形成一场完美闪避地道中的人的泥土雨,将地道前方的一块地方清空,顺带着,将一段挖好的地道坑坑洼洼的墙面填补得更加平滑。
在那人来得及反应过来开始担心塌方之前,柳拉就已经把自己放进了刚开辟出的新通道里,不再使用红粒。
她露出脸,很自然地和手里握刀还保持着挖掘动作的老人对视。
下一秒。
那柄刀差了两厘米,没能刺中柳拉。
◇
老人嗬嗬笑着,坐在他囚室里的椅子上,状似不经意地把手里的刀放在了柳拉一眼能看得见的地方。
“您是个漂亮姑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呢?刚看见您,我还以为他们说的我的疯病终于要成真啦。”
今夜,透光的小孔里注定没有光。
柳拉取出了火球托在手上,给囚室平添了几分温暖,而老人就像没有注意到它一样。
黑,红。这也是个构成里没有白色的人。
柳拉摇动手指,让火球在她的十指上依次滑过,映进老人眼里。
“那,可能是因为我自己有疯病吧。
“我应另一名囚犯的请求来到这里,听见您在挖东西。您也打算越狱吗?”
老人一手撑住了太阳穴,说:“‘也’‘越狱’?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想,您会乐意见一见那名囚犯的。”
柳拉说。
她对老人的印象不错。有智慧、勇气、决心和与年龄不符的体力……
这样的人,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呢?
◇
尴尬。
柳拉站在那里。
面对这个突然闯进他们牢狱生活的女人,两名期待同伴已久、终于通过被红粒打通的地道相见的囚犯迟迟难以开始交流。
“你们饿了吗?”柳拉问道,“我可以去那边的房间给你们弄点东西吃。”
“不。”老人摆摆手,“事情还是先当面说吧。
“自我介绍一下,我……”
所以这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
柳拉不明白这位法里亚神甫为什么要计划在割裂的土地上帮助建立一个统一的帝国。
但听着他讲话,她的心也有些波动。
他说话的方式,就好像他们并不是在一间糟糕的囚室里,而是立在被雪覆盖的山巅,朝山下的半岛和海水眺望,视线向着无限延展。
爱德蒙有些迟疑地问:“您是,狱卒说的那位,教士?”
“疯教士。”神甫苦笑。
柳拉也笑了。“没有我疯。”
是这样的。见识过柳拉的那座城堡后神甫显得非常正常。
不过,哪怕神甫是疯的呢,他的话和他几乎一个人完成了一条地道的毅力也深深地折服了爱德蒙。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期待着得到些指点。
“……当时,我以为我得救了。”爱德蒙的声音在颤抖。“后来,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