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做梦了。
这次还是从最开始做起。
林晏看着熟悉的视角——是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林熙,从生日宴回去的路上。
那时候他还叫江语星。
他看着熟悉的路,看着大门被打开,然后自己一路沿着旋转楼梯下了负一层——
消毒水和化学品的气味扑面而来,冷色的实验室里,实验品们一个个被屈辱地关在半人高的水缸里。
江谭转眼过来,一眼看到他,也不遮掩,只是不耐烦地责问,“你又怎么了?”
“这是什么?”小林晏问,他的声音急促,带着醉意和难以察觉的哭腔,“妈妈以前也是被藏在这里吗?林熙说的是真的吗,你杀了她?”
“闭嘴。别提那个贱人。”江谭看着他酷似林语的脸,两条机械腿不耐烦地转向实验台,拧起眉头,“真是和你妈一样烦,不要在我面前碍眼,你们这些肮脏的失败品。”
他招来一个Beta助手,助手冷冰冰地过来抓住林晏,一针下去,轻而易举地把拳打脚踢的少年制服。
“真麻烦,关起来吧,关那女人以前住的房间。”江谭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专心看自己的仪器数据,随口道,“面具留下来,顺便找几个体型和他像的Beta。”
助手无声点头,拖着林晏走了,仿佛在拖一件物品。
小林晏的意识渐渐远去,模糊之间,他听到了父亲的自语。
也不知道是来自他记忆深处的话,还是就在他昏过去的当下。
...
“乔林不是第一Alpha吗?不是和你85%匹配吗?让你嫁给他,现在还不是被逼着给乔林生孩子。”
“呵呵,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你们的孩子我也不会放过的。”
“我要让大家知道,谁才是指数第一。”
“林家算什么,敢给我塞这种劣质的Omega,要不是我需要你们做下线......啧。”
“和我最匹配的绝对不是这种劣质Omega。”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甚至连个Omega都生不出来,还只是个指数低下Beta。”
“耻辱,你们都是我家的耻辱。”
“不是想知道她以前住哪里吗,现在你知道了。”
...
小林晏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醒来,所有反抗的决心瞬间瓦解——
根本不需要一年。
在这里呆一天他都会疯。
他激烈反抗过,也恨恨地诅咒过江谭,说理,诅咒,绝食,生病,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回应。
就行像世界上只剩下这一个狭隘幽闭的牢笼,没有任何人听见他的声音。
到最后,他只剩下了木然,木然地坐在房间里,木然地适应黑暗里的“新生活”。
被关的第一年。
被关的第二年。
被关的第三年。
他越来越“得心应手”,他在绝望的时候被碳碳钻进来拉着衣服,他一天天地拉母亲留下的大提琴,甚至还主动去逗弄那些给他送饭的绳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年半,44个月,1320天,哦,还有闰月,什么时候闰年呢,他记不清了。
直到有一天,一道磁性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也是江谭派来的?这招不错,至少我上当了。”
他被外面的动静从拉琴的执迷中被拉回现实,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定定地盯着门口处的“狗”洞。
洞口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和房间里一样的黑。
换人折磨他了?
林晏回答了他,才发现这只是个迷路的憨憨。
于是他千篇一律的日子多了一点变化。
他每天都坐在房中间,等着那个憨憨来和他互怼,竟然还有些意思。
某天。
憨憨来了,碳碳少有地在他还醒着的时候钻了出去。
极小的光点一闪,他久未见光的眼睛被刺得流泪,眼前恢复一片黑暗,多了的那片绿色证明他刚刚是真的见了光。
原来他还没瞎呢。
“......傻猫,小心被弄死。”
他难得从地上站起来,走了过去,直到血肉模糊的脚踝再次被扯到,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痛,这才记起来——
哦。镣铐没那么长。
他坐在镣铐能到的尽头,和憨憨聊了一会,听着他的皮鞋声走远了。
“吱呀——”
黑暗中,天花板开了个孔,绳索吊着食物摇摇曳曳地在黑暗中落下。
是喂饭的Beta。
今天的Beta估计是个新来的,感觉着是在恐惧地颤抖,连绳索都跟着颤了。
“咪。”他恶趣味地发出一声,把饭拿走了。
绳索一抖,也不顾他拿没拿稳,飞速地缩了上去。
林晏自嘲般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真的够无聊的,接着便在黑暗中准确地摸到大提琴,给他拉了一首马勒的《葬礼进行曲》以示感谢。
天花板传来“咚咚”的踉跄声音,Beta被他吓跑了。
...
小林晏以为,那个憨憨即便没有和他聊腻了,也会很快被江谭玩死的。
结果那个憨憨还真的天天都来找他。
......其实还挺好的。
小林晏意识到了自己久违地有了期待,既不可自拔地回应着外头的憨憨,又日往月来地忍不住去害怕江谭发现。
如果他就这么一个人被困死在这,其实并不算难熬。
但如果憨憨来了,然后又死了,那......他应该会难过的吧。
小林晏摸着带着熟悉气味的弓毛,听他问起来未来的打算,忍不住打击他。
他听着憨憨“......嗯”的一声之后,熟悉的机械声传来,手蓦然松开,弓毛掉落到他脚边,在黑暗中激起尘埃——
那个人来了。
他听着憨憨被针戳入后颈发出的闷哼,下意识要往外走,脚链扯着脚踝被磨损的细嫩皮肤,鲜血流过旧痂。
哦,又忘了。
他有些颓然地坐下。
碳碳感觉到他的动作,在旁边一无所知地蹭着他。
“.....蠢死了。”
他感觉着什么都不知道还过来蹭他的傻猫,听到门外机械声折了回来,咬咬牙,狠心捏了碳碳一下。
结果那只笨蛋还讨好地蹭他手心。
小林晏有些绝望地睁着眼。
果然,下一刻,门被人从外打开,刺目的光线刺入他无神的眼睛,刺出泪水来。
他看到了彩色玻璃折射的光线中,高大的中年Alpha走了进来,光线随着中年Alpha身上的机械声消失消失。
门落锁的声音响起,继而是无尽的鞭打。
没事,小林晏想着,他推开碳碳,熟练地抱着自己的头,往另一个方向躲着密集的鞭影。
...
那一顿毒打之后,林晏不知什么时候再次睁开了眼。
还是熟悉的暗室,熟悉的冰冷布满尘埃的地板。
憨憨一个多月,还是两个月都没有再来了。
他没有时间观念,数不清了。
他只知道在无尽的黑暗里,没有人再和他说话了。
他死了吗?
死了吧。毕竟江谭可以“纵容”自己的实验品,却决不允许他们拥有自由意志,做出脱轨的行为。
直到有一天,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还在吗?”
不想回答了。
小林晏躺在地板上,听着外面的人没有离开的呼吸声。
......算了,再不说话,憨憨好像要哭了的样子。
他回答了外面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脑袋天旋地转。
小林晏缓了一会,才伸手去抠脚踝上的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