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一章 往事茫茫十换岁(1/2)

“季臣兄长与家兄总角相识,当年铜陵城中,少年侠气,轻盖围拥,诗酒相会,曾是何等风流潇洒人物!可叹如今受人挑唆,竟不顾你医家的清誉品格,去为吴王那上不了台面的事到我这重病之人塌前苦苦相逼吗?咳,咳咳咳……呵呵……咳咳……”

撕裂般的咳喘,夹杂着痛苦而沙哑的笑声,半靠在软榻上原本虚弱不堪的人硬是忍不住胸腔中的失望和愤慨,一贯温柔的声音也变得疾厉。他挣扎着想起身,可惜病重多日,实在没有体力了,只能轻轻闭上双眼喘息着。

沈季臣本来在吴王那里听了各种哭天抹泪地“肺腑之言”,已经是准备好了各种道理,压不住心里的恨急着跑来夏雪宜府上指责逼迫。然而雪宜一句话似乎又点醒了他,昔年的翩翩公子,今日的江南神医,跑到别人家里如此刺激病重的主人,实在是极上不得台面的事。沈季臣不禁脸上难堪,双颊泛红。

自从吴王夏轩捅了贪污赈灾银饷的篓子被监察御史一纸诉状告到当今天子面前,新朝臣子无不借题发挥欲图削藩根除后患,而前朝遗老人人自危,江南夏氏的旧臣则极力说项求情。自然,首要求情的对象就是作为先帝帐下军师为打江山立下无上功业的当朝中书令——夏雪宜。江南旧臣都认为,雪宜作为夏家人,就算当年有多少不愉快,总不能眼看亲侄儿获罪不闻不问。然而一连半月,他以重病为由谢客,没让任何人进门,唯独单单让沈季臣这个故人进来。可惜没想到的是,自铜陵城破后十四年未见,远遁江湖行医的沈季臣竟也成了吴王夏轩的说客,不禁失望心寒。

虽然曾有一段国仇私恨纠缠,然而时移世易,大景立国已逾十二年,季臣心中的前年陈往事也淡了些。再看着塌上苍白虚弱的那人,算来他已三十七岁,却面容依旧,眉目如画,额心愁色凝簇,仍是记忆中那个“小七”的模样。若说不同,便是雪衣宽袖间,再无如沐春风般温润,只觉骨冷魂清,似乎是无数孤独寂寞煎熬练就的骨血。

半晌无言,沈季臣最终叹了口气,“雪宜,我永远念着故国江南,立场永远不会变,然而你撒手不管吴王的事,多半也有你的苦衷吧!我非政局中人,确实不该贸然插手……”他和缓了语气,起身欲走,最终还是有些舍不得地回了头,毕竟今日除了不愉快的事,连半句叙旧都没说过。

“雪宜,你本可……本可将我拒之门外。”如今身居高位,就算不理我一介布衣,也理所应当。然而他还是拖着病体相见,想来是念着一份情的。念着死去的雪维,念着我是他六哥夏雪维生前的好友,才没有一并拦在府外。

雪宜轻轻睁眼,直勾勾地盯着工匠精心雕绘的天井,用极轻的声音说:“我没有谢客,因为在你进门开口之前,我深信着兄长是听到传言怕我不久于人世而来探病的。我拒之门外的那些人,虽都打着‘探病’的名义,实则是各怀鬼胎。我倦了,累了,不想朝上看完跳梁小丑的表演后病倒了还要应付他们。至于回绝吴王的拜谒,乃是曾对先帝立下重誓,非王命不私见夏氏族人。如今疾病折磨痛彻心扉,仅存的一点力气,只想见一见故人。可惜……可惜我这梓园虽门庭若市,却无一人真心……”

他说的动情,让人听得也伤心。沈季臣毕竟是江湖行医之人,不懂朝政,只听了吴王特意找到他先是叙旧说了不少好友夏雪维的旧事惹人伤感,又一番哭诉痛陈夏雪宜如何不顾骨肉亲情装病谢客、对他见死不救,加之旁敲侧击挑起当年雪宜背叛家门追随萧氏打天下的痛处,便气得一股脑找上门来。如今细想,倒好像是吴王算准了他是性情中人,故意利用似的。再看雪宜病容,且不说他是大夫,就算是常人也看得出根本不是装病。季臣不禁有几分后悔,刚要拱手拜别离去,谁知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锦衣华服,怒气冲冲二话不说就上来推了他一把,竟弄得他一愣。

那少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瞪着沈季臣道:“你是何人?看似一介白衣,竟也敢气得先生嚷这么大声!”平日里先生最是温和,加之常年身体不济,说话从来温和平缓。刚才先生骂人弄得院子里都听见了,自己这才听了会儿墙角,竟是越听越气,终于顾不得礼数闯了进来。

紧接着少年又赶忙凑到雪宜身旁轻拍着背给他顺气,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十分乖巧的模样,语气也甜甜的撒娇道:“谁说无一人真心?昭儿从来都是真心前来侍奉,先生可不许冤枉我!”

“六殿下……”雪宜挣扎着想起来行礼却被蒙上了厚被子按在床上动弹不得,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昭儿已经端出了他皇子的架子轻蔑地白了沈季臣一眼,心想:也不像什么厉害人物,竟然敢登门欺负自家先生,我饶不了他!

“大胆狂徒!你可知顶撞当朝中书令是什么罪过?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雪宜就深感头痛,抬手拽了拽孩子的袖子想劝他:“殿下,就不必……”

“先生不可如此,先生一贯不□□份贵贱乃是仁德,可也不能任由人欺负到头上!”

“殿下……咳咳……”雪宜心里一急咳嗽起来,作为先帝诸位皇子的授业恩师,他深受爱重,哪怕是当今圣上也是他的门生,从来都是不需理由地敬他护他。

“来人啊!给本宫拿下!”

“昭儿!”雪宜一时情急便直接喊了名字,平素里得当今天子与天子的兄弟们无比敬仰爱重,他更加如履薄冰从不越矩,哪怕六殿下有一半时间是在他的梓园玩大的且早已视他如父,雪宜也几乎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回头看看先生皱着眉冲他摇头的样子,少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挥退了门边待命的侍卫,气鼓鼓地偏过头。

“昭儿?难道是……”沈季臣原本以为只是个与雪宜交好的天潢贵胄,谁知听了名字脸色突变,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仔细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诚如兄长所想。”雪宜止住了沈季臣的话不想他多说,病中折腾一番,已经是头晕目眩难受至极,只能尽量放缓了语气喘息着说:“今日身体不适,不便留客,兄长请自便。只是有一句劝告:古人言术业有专攻,雪宜在其位谋其职,自然逃不开朝廷里的纷纷扰扰;而兄长有神医之名,游历江湖,本可潇洒徜徉,自由来去,切勿沾染是非才好……”话音未落,雪宜只觉一阵心口作痛,想咳又不敢咳,哪怕吸气重一点都会痛。挣扎了许久迟迟缓不过来,眼前一阵模糊,晕倒在昭儿怀里。

再醒来时,暖融融的日光,夹杂着清甜的香气,温柔得让人心安。

“先生醒了?”一扫脸上阴霾,少年眼中闪烁的惊喜几乎溢出眼角,稚嫩的脸上浅浅泪痕犹在。

雪宜放松地枕在他手臂上,心里想着:真好,原来世间依旧有人为他的转醒破涕为笑。眼前的少年本与他血脉相连,乃是骨肉至亲,可惜世事翻弄,二人永不能叔侄相称,一声“先生”,已经是最亲昵的称呼。

“唔……”雪宜唇边突然怼上来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还轻轻地磕在他牙齿上。一股刺鼻的苦涩味传来,他皱了皱好看的眉,哪怕活到三十七岁,从小身体孱弱尝遍无数苦汤药的人,总是对药碗这种东西格外抗拒。雪宜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说:“我闻着香甜的气息还以为你备下了点心这才赶忙睁眼,谁知是开了窗,借春日院中梨花清香唬我醒来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笔下文学 . www.vbixia.com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笔下文学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