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为什么你吃顿饭都不讲话啊……”
夏日消暑,绿荫藤蔓盘绕的湖畔小筑靠着水边高大的林木,如入秘境一般。石桌上摆满了可口的膳食和冰镇果汁,可夏和却憋着嘴缩着肩膀的不高兴。难得今天把夏昭也拉来了,先生往日里见到六殿下都是很欢喜的,哪知无论二人怎么插科打诨,闷热的天气里爹爹自带冰窖属性,拿着筷子半天没吃一口。
夏昭自然早早听夏和八卦了一整套这些日子梓园发生的事,除了担心就是叹气,好像自己也忙不上什么忙。他知道先生平日里虽然和气,可一旦决定的事也是拗得不得了,眼见刺杀事件后两月父子二人未见一面,可见是铁了心要疏远。但又听是连月茶饭不思,夜不安寝,摆明了满心挂念,却不曾宣之于口。
夏昭犹豫着开口,话音里都带着乖巧,“先生,最近……夏谦的伤可是好透了,不必挂心。他成了京城里的红人呢!咱们京城里那么多王公贵族,各王府留京的世子,各公侯伯爵府的公子,倒是很给面子地争相结交夏谦,毕竟贺裘世子地位不低,日前宫中宴饮,皇兄又特意提了他,还下旨遣嫁一位郡主与贺裘王的侄子结亲……”
“哐啷”一声,雪宜重重地把筷子拍在石桌上,瞪了夏昭一眼。
顿时昭儿吓得不轻,缩了缩头,跟夏和交换一个眼神,暗自委屈。哎!一向优雅的先生也会拍筷子啊!我就闲话两句,干什么嘛!
“殿下!京城事繁杂,宫中更是是非之地,殿下身份尊贵,不可妄言!”夏和夏昭听了训,都耷拉着脑袋放下筷子。雪宜皱着眉头严肃地把人数落了一通,“留在京城的公侯子弟,有不少是父兄在外执掌一方的,为什么留着他们,殿下不该不明白。这些人虽然不在朝为官,却接近中枢,盘根错节,随时可影响朝局。这样的人结交过密,都不是什么好事,若谁与谁结交的事从殿下口中说出来,传到陛下或朝臣耳中,也绝不是小事。大可至党羽,乃为祸之根本。陛下忌讳,朝臣忌惮,哪怕没有不轨之心的人,也可能被牵累株连。若有,这消息更不能是从殿下口中说给旁人,小心惹祸上身!”
夏昭脑袋如捣蒜一般疯狂点头称是,他也觉得自己刚才不谨慎。如今十五岁了,有些事确实不该议论,免得别人借他揣测圣意。可是……先生也太小心了……
雪宜瞥眼见夏和在旁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白了他一眼更觉得来气,“你才最该管管自己的嘴!他愿意结交谁那是他的事!左右后果他自己担着!你别凑上去找热闹,给我老实点!听懂了吗?”
“听懂了……嗯……可是就是有个小问题。”
“说。”
“能吃饭了吗?”夏和眼巴巴地盯着冰镇果汁,搓搓手不安分地跃跃欲试。
“……”雪宜扶额揉了揉,长叹一口气,“饭可以吃,太凉的少喝!”
雪宜最终败给了两小只担忧不安的眼神,浅浅地笑了一下,想让他们放心。但终究吃不下去,胃里一阵灼烧的痛,他赶忙掩饰了离席往湖边去走走,示意二人接着用膳。
略走远些,雪宜才痛苦地捂着胃靠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边休憩,虚弱地声音问道:“令羽,方才六殿下说的,他……都在来往什么人家?”
躺在高高的树枝上叼着草叶偷懒的令羽这才一个翻身蹦了下来,难得今天穿一身翠绿,可是还是没能顺利与大树融为一体,委实遗憾。他赶忙扶着自己主子靠着树干坐下来,答道:“略有头脸的他都见过,豪门办的马球会、行猎、投壶、赏灯都去过,除了诗会的请帖没搭理。要说过从甚密,端敬王府世子为首、林候家的小侯爷和徐大人家的公子,常与……世子同游,还去了数次京郊行猎。”
雪宜胃疼出一身冷汗,摇摇头,“我以为他肯安安分分地过完日子回去当他的贺裘世子,敢情这风平浪静的俩月人家也没消停!别人不提,就这端敬王府便是陛下眼中钉,但看端敬二字的称号,可是提点意味十足。哦对了,还有……你说哪个徐大人啊?”
“青州刺史徐椹。”
令羽看见自家主子瞬间一脸吃了过期食物的僵硬表情,颇为不解。
雪宜摆摆手,“也没什么,从前有些渊源,他也是多次外派的封疆大吏,还是很忠心的。只是想到这个人我就头大……不管怎么样,盯着潇湘水云的动静,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五日后,承明殿上,百官列位,雪宜的预感果然应了验。御史中丞横眉怒目,携御史台二十三名文官,联名状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