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不语,这场死劫是他带给林迟的,这个世界上,唯有他没有资格去指责林迟的抛弃。
“小迟……”短短几秒,嗓子竟然干得有些发痒,楼祈清了清嗓子,“我说过的,我会无条件支持你所有的决定。”
有些话不问出口,已经是最后的温柔,得知林迟面临死劫的这些天,他过得一点儿也不好……别再折磨他,给了希望又让希望破灭,还不如干干脆脆,来个痛快。
“楼祈、楼祈……”林迟拽住楼祈的衣角,小声地抽噎,“对不起,可是淮音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现在死掉的话,未免也太可怜了。”
楼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你想过你自己吗?想过我吗?”
“我想过!我想过的!我死了变成鬼,也还能待在你身边,陪着你赖着你,你赶我我也不走!”林迟红着眼睛要哭不哭的样子像极了小兔子,楼祈最终还是心软,将人按进了怀里。
被楼祈抱住的瞬间,林迟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怪你,你别哭了。”楼祈抱着怀里伤了他心的小东西,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止住眼里的酸涩。
楼祈柔声哄着,林迟很快止住了哭声,他倚在楼祈怀里,小心翼翼地问他:“楼祈,你说人死的时候,疼不疼?”
楼祈瞥了他一眼:“后悔了?”
“没,”林迟湿漉漉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又往楼祈怀里蹭了蹭,“就是吧,地灯老跟我说我会死得很惨烈,我有点怵。”
楼祈苦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想了,趁着还有时间,你不去同他们告个别吗?”
“不去,死了也能见的,”林迟圈住楼祈的肩,摇了摇头,“现在我只想陪着你。”
“陪着我做什么?”
林迟不说话,歪着脑袋看了楼祈一会儿,俯身亲吻他的唇:“来做吧,我想要你。”
…………
林迟恋恋不舍地离开楼祈的怀抱,他需要到楼下去,给地灯一个最终的答复。
这一次,楼祈陪着他一块儿去。
抱着地灯下去时,时间过得很慢,漆黑的楼梯间仿佛走不到尽头,其间隐藏着无数磨牙吮血的怪物,它们屏住呼吸,等待林迟疏忽大意,然后猛地扑出来,将他分食干净。可同楼祈一起时,这段路却显得那么短,顷刻间就走到了尽头……林迟巴不得它慢一点,再慢一点,让他可以牵着身边这个人,走到地老天荒。
然而他终究还是要面对自己的选择。楼祈在最后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放开了牵住林迟的手:“去吧。”
林迟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推开了房门。
“你来啦,改主意了吗?”地灯甩着尾巴,异色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芒。
“我没有改变主意,请你,用这个奖励,救救淮音。”
“确定吗?”
“我确定。”随着林迟的话音落下,四周突然爆出金光,白色的猫咪在林迟面前拉伸变形,等金光散去,站在林迟面前的,赫然是缠满了铁链的地灯本体。
“恭喜解开了第七个谜题,顺利通关,获得了伟大的地灯大人的恩赐,不过由于天命的强行干涉,本奖励只能用来消除你的死劫。”
“哎……”林迟一愣,“不是说了救淮音吗?”
“哎呀傻小迟,你还没有明白吗?‘救你自己还是救淮音’,这个选择题,才是第七层的谜题啊。”
“你是说……第七层谜题并没有被你抽离?”
“没错!天命不愿意奖励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所以强行更改了我的第七个谜题,我迫于无奈只能配合他,但现在你通关了!”
“……那我爹爹怎么办?”
“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买一送一好了。先前小祈也猜出来了,你爹爹不是普通的恶灵,而是附生灵,他的本体,是沈靖寒送给他的定情物,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他最近有些状况不太稳定,是因为离开沈靖寒太久了,保养玉石一般需要人贴身佩戴……”地灯突然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所以说适当的□□还是很有必要的。”
林迟的脸唰一下红透了,不过他还是确认了一下:“只要那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说他会出事是我碍于谜题设置诓你的,没那么严重。”
“那我的死劫也解了?”
“嗯。”
“虽然我很想打你,但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林迟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也不计较地灯方才将他骗得团团转了。他的死劫解开了,淮音也没事了,他不用在淮音和楼祈之间做出两难的抉择,就已经足够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楼祈这个消息,推开门,却只看到楼祈转身离开的背影。
——他生气了,他还没有原谅我。
林迟追着楼祈一路回到了面馆,可想着楼祈在生气,他就不争气得连推门进去都不敢了。
在门口徘徊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林迟被终于看不下去的丹青提溜进了包间里。瞅着林迟苦着脸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丹青了然道:“你跟BOSS吵架了吧?怪不得他脸色那么难看。”
林迟一听,更是抬不起头,小脑袋瓜都快搁到大腿上了,丹青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开解他:“别这样啊,不就是吵个架吗?情侣之间吵架多正常啊,况且你们还是定了婚契的夫妻。”
林迟噌地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丹青:“可是我惹他生气了。”
丹青被他可怜兮兮的神情看得一愣,随即拍了拍他的脑袋:“BOSS那么疼你,惹他生气的话就去道歉吧,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
“当然啦!你看从你们认识到现在,你给BOSS惹了多少麻烦?他哪次真的跟你计较过?”
林迟想了想,觉得在理,他现在慌了神,巴不得有人给他拿主意,丹青说楼祈会原谅他,他顿时有了勇气,谢过丹青,上楼找楼祈去了。
林迟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只见楼祈躺在床上,书本摊开盖在脸上,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林迟凑过去,靠着他躺下,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干脆伸手抱住楼祈精瘦的腰身。
楼祈没有任何反应,既不挣扎,也没有回拥林迟。大概是真的睡了吧?林迟眨了眨眼,将脸埋进楼祈的怀抱里,周身弥漫着楼祈的气息,林迟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时,他正盖着被子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楼祈却不在身边。
首战失利。
抱过楼祈的枕头,嗅了嗅上头的气息,林迟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下楼继续寻找楼祈。
烈女还怕缠郎呢,他就不信楼祈没有原谅他的一天。
接下来这一整天,林迟都在围着楼祈打转,楼祈喝茶他就待在边上给他添水,楼祈看书他就搬个小凳子在一旁陪着,等到夜里他抱着自己的枕头闷声不吭地往楼祈屋子里冲时,楼祈终于绷不住了。
“小迟你这是干嘛?”楼祈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很晚了,快回你屋里睡觉吧。”
“……”林迟愣愣地看着楼祈,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左眼写了“委”右眼写了“屈”,就差没哭出声来。楼祈有些不忍地挪开了视线,他打算给眼前的小东西一点儿教训……
但这种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楼祈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回过头来,林迟都快把自己扒光了。
“……”楼祈愣了一下,一把将人抱起,塞到床上用被子裹了起来。起初林迟在被子里挣扎不休,直到他连人带被子整个抱住,才肯安静了下来。
“楼祈你这个负心汉,你把我吃干抹净就不要我了。”
“没有的事,别瞎说。”楼祈收紧手臂,任凭怀里的小祖宗一个劲折腾。
“那你说,为什么你都不……理我了。”林迟委屈地在他肩窝上蹭脑袋,楼祈腾出一只手来刮了刮他的鼻梁:“因为我在生你的气啊,小混蛋。”
林迟见楼祈总算愿意跟他说话了,立马就不委屈了,他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环着楼祈的脖子撒娇:“你不要生我气了,你今天不理我,我超难过的。”
“那你想过我也会难过吗?你就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放弃我们的感情……”
“我没有!我……”
“我知道你想的是即便自己成了鬼,也能陪在我身边,可是小迟,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让我怎么办?还问我死的时候疼不疼,你有没有想过,你死的时候,我疼不疼?”楼祈低声教训着怀里的小孩,林迟趁其不备,探头亲了亲他的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楼祈被他那么一折腾也没了脾气,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翘臀:“下次还敢吗?”
“不敢了……”林迟跪在床上直起身子,抱住楼祈的头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啄着,后者任他玩闹似的亲吻了很久,最终一个翻身将小东西压在了身下,夺回了主导权。
凌晨,楼祈将两人收拾干净,然后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林迟。也许是隔得有些远,林迟挪动着身子,往暖源处凑了凑,脸蛋蹭过来贴在他的腰上,这才满意地咂了咂嘴,继续睡了过去。
楼祈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脸,突然就想到了初遇之时,林迟一脸惊慌地闯进了面馆,看到自己的瞬间,惊艳、干净却不带半点窥探的眼神,一下子就让楼祈记住了他。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竟然结了婚契。
地灯反反复复在他耳边强调那张符的唯一性,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那张重要的符还是被他遗失了,落到了眼前这人手中。
唐雪那件事时,林迟求上门来,那时他对林迟已经开始有了兴趣,甚至出于一个男人对配偶的保护,他纵容林迟,陪着林迟去寻找唐雪的过去。
其实在那个时候,林迟在他心里,就已经隐隐与别人不同了。
那位令人头疼的岳父大人将林迟掳走时,林迟数天不出现,竟然让他产生了不适,得知林迟失踪之后,他更是着急不已。甚至同淮音联手,只为找到他。
几年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一个人同恶灵联手,他肯定会嗤之以鼻。但事实上,他真的那么做了。他隐隐意识到了林迟的特别,但真正确定自己的感情,还是在林迟瞒着自己跑到学校里去调查安阳的死,结果差点被柳天瑾推下楼去的时候。
他不止一次庆幸,还好自己及时赶到,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看着神情惊恐一脸狼狈的林迟在看见自己的瞬间变得放松,小脸上甚至还挂上了委屈的表情,楼祈就想把他压在墙上好好地亲吻一顿,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
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的惊天动地的爱情,他心爱的小家伙认定他之后,就黏着赖着守着看着他,一点点侵入他的生活,等他回过神来时,林迟已经无处不在了,但他并不反感,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一次,他虽说有些生气,到底还是气林迟不同他商量,擅作主张。可他心里清楚,林迟虽然为了淮音放弃了唯一能够拯救自己的机会,但到底还是犹豫痛苦过的,这都是因为他楼祈!如果他不存在,或许小迟连纠结都不需要吧……
不,如果没有楼祈,林迟也就不会遇到死劫了。
想到这里,楼祈弯下腰亲了亲林迟的小脸蛋。他心想:淮音这个孩子养得不亏,虽然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孩子在生死一瞬之时,心甘情愿地为他慷慨赴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楼祈的气息,被亲吻了脸蛋的林迟突然嘿嘿一笑,脑袋蹭了蹭,又贴着楼祈的身子睡了过去。
楼祈不禁失笑,看了看时间,已经临近凌晨1点,他伸手关掉夜灯,翻身抱住林迟,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