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邪恶的产生归结于超自然因素是没有必要的,人类自身就足以实任何一种恶行。
[约瑟夫·康拉德]
十字。
双臂张开,双腿并拢,头颅低垂。
人,是一个十字。
你看到了吗?皮埃尔。
光芒透过彩色玻璃落下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可母亲始终在问。
你看到了吗?
你看。
看啊,皮埃尔。
他不受控制的再次睁开眼睛,迎着刺目的光芒望去,只觉得眼眶酸痛,生理性眼泪无法克制的流下来。
在无尽而奇幻的光芒里,他错觉般看到了白色的羽翼。
母亲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看啊,孩子。
天使降临。
无数的鸽子振翅而飞,白色的羽翼在空中展开。
皮埃尔站在威利奶奶家门外,仰头看着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
身边的警官忙着一团,皮埃尔让出位置,冲着一个女警官歉意的笑了一下。
女警官似乎有点儿脸红,点了点头进去帮忙了。
周围的人变少,皮埃尔朝着树林遮挡处走去,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低头掏出另一部手机,迟疑良久,终于还是按下了快捷键。
对方秒接。
皮埃尔躲在树后,一边观察着远处来往的警官们,一边压低声音道:“每次都这么快,你是不是监听我电话?”
奥利弗轻笑一声:“哪儿敢啊,你的电话,我当然一刻也不敢耽误呀。”
阴阳怪调式撒娇,奥利弗特有。
皮埃尔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梅斯太太的所有资料。”
奥利弗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你都退出计划了,不跟我搭档了,我干嘛还帮你啊?”
奥利弗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不如你出卖色相诱惑一下我?”
皮埃尔磨了磨牙:“……你皮痒?”
奥利弗秒怂:“哥,我错了。”
皮埃尔哭笑不得。
另一头传来劈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还有塑料纸包装发出的声音,皮埃尔半敛了眸子,勾了勾嘴角。
这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整整两年,他所有任务的背景音都是打字声和零食包装纸混在一起的声音。
窸窸窣窣,跟养了只小仓鼠似的。
抛去对他奇怪的妄想,奥利弗也算是个好同伴,或者说,是皮埃尔寥寥可数的信任之人。
以前搭档的时候,皮埃尔出外勤,奥利弗提供信息,某种意义上,不信他也不太行。
每次抓捕那些怪物,皮埃尔都得蹲上好几天,唯一的消遣,就是跟奥利弗说自己的思路。
他在昏暗狭小的地方蛰伏,奥利弗在孤僻黑暗的机房里躲藏,同样的黑暗,却相隔万里,只有虚无缥缈的信号相通。
皮埃尔没有黑客技巧,奥利弗必须有搭档才能出狱,因此,皮埃尔必须相信奥利弗,奥利弗必须倚靠皮埃尔。
他们相互利用,又彼此信任。
他们一同孟浪放肆,又心照不宣的保持距离。
同样孤独的两个人,在彼此身上找到了一丝残酷的安全感。
勉强算得上患难之交。
奥利弗嚼着巧克力棒,口齿不清道:“说说呗,你说不搭档就不搭档了,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我这人习惯一旦养成,可难改了。”
这都三年了,奥利弗还因为皮埃尔退出计划没告诉他而闹脾气。
皮埃尔被他逗笑了。
“你说过,莫里亚提的人在这里活动过,我哥那个王八蛋现在在麦考夫手里,他特意让人来美国大费周章,十有八九是要刺激我。”
皮埃尔再次往树林里躲了躲,偷偷掏出了烟。
“我不知道他又干了什么,但是他策划这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皮埃尔顿了一下,“精神病,食人,宗教,是冲着我来的。”
他的母亲,是宗教学教授。
天色昏暗,树林中阴影重重,皮埃尔隐在昏暗里,用牙叼出一根烟,单手灵活的点着了烟。
打火机的火苗在昏暗中跃出,随即熄灭,烟头忽明忽灭的光芒随着灰烬闪烁。
皮埃尔狠狠的吸了一口,仰头靠在树干上,他沉默良久,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
灰白的烟雾在空中缓缓升腾,扩散又聚拢,不甘的伸展着虚弱疲惫的躯体。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烟雾就被茫茫夜色吞噬干净,尸骨无存。
就连余温尚存的灰烬,也尽数散在风中。
“戒烟四年了,你这是第一次。”奥利弗难得严肃,“你的精神……还扛得住吗?”
“我没问题。”皮埃尔久久的望着漆黑的树林深处,仿佛看到了莫里亚提深不可测的犯罪网。
无尽的黑暗,只能摸索着前行,所有谜题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最绝望的时候,他抽了第一根烟。
烟雾在夜色中升腾,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根烟。
没有出路,却也燃烧着不甘熄灭。
他生来精神衰弱,食人症状会引发他躯体化障碍,而过去的心理阴影,又会让他衰弱的神经过度紧张。
那是铺天盖地的抽痛和抑郁。
他其实没有对抗莫里亚提的身体基础。
“好了没?”皮埃尔把头向后仰去,撞了一下树,望着黑暗闭上了眼睛。
奥利弗嚼东西的声音小了不少:“再等等,教授的人哪儿有那么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