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陶陶回到内室,就见到陌,白,及,三个字,十六画,端正得落在那卖身契上,撇捺飘逸,笔锋出尘。陶陶吹了吹墨迹,终于忍不住道:“我看你并非迫于生计,亦不像急于避世的穷凶极恶之人,何以非得来做这等营生。”
“豁出去,才有用。”陌白及答。
陶陶听是自己的话,便不再继续。“你对男客,女客方面,可有好恶?”
“无。”陌白及停了一刻,吐出了这个字。
“好,好。”陶陶笑吟吟得盯着陌白及风神俊秀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看到了摇钱树一般的目光,“清风堂的老规矩,新人先在茶室,挂雅倌的牌,旁的事会有人慢慢教你。”
“好。”陌白及道。
“冬荣,带新人去后堂,三楼第六间。” 陶陶说道。
“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签了卖身契,就不能反悔了。”陶陶径自又重复了一遍。眼里有些复杂。
陌白及跟着冬荣,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孩子,去了自己的住处。
“有劳。”陌白及说道。
“不客气,哥哥遇事可叫我。”冬荣的露着白齿,笑得和善。
陶陶以为他不懂,但其实陌白及了然。那纸墨上有术法,是一种诺契,除非施契之人解约,不然陌白及就得按照契约上去做,如有反悔之意,会受“向毁”之苦。何为“向毁”,是指受诅之人目里所及所有的人物都是倒像,长久以往,会目眩头痛,七窍流血而死。
这术法虽于陌白及无大碍,但确有几分阴邪,非正道所为。但陌白及此时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了。他在房间内坐了许久,似是入了定。直到亥时的更声响起,陌白及才突然站起,拿起配剑,拈起挂在青色剑身旁极其突兀的红丝穗子,猛地扯下,放入怀中。
第二日,陌白及被陶陶带到茶室,接客。
勾栏这种地方,女子脸皮薄,还是男子来得多。而招雅倌的基本上是银钱不够但色心不死的小市民,没法吃干抹净但能占的便宜会占足。“我们虽是风尘中人,但也是人。若是遇到太过分的,不必与他们客气。实在麻烦的就叫人,自会有人帮你。”陶陶边走边叮嘱。
陌白及到的时候茶室已有一人,叫尹霜,陶陶让照着他做就可以。尹霜是个清秀小生,正坐在一个一脸谄笑、肥头大脸的小胡子旁边,为他斟了一盏茶。小胡子就着尹霜的手喝着茶,手很不老实得在尹霜腿上揉捏。尹霜没什么反应,嘴边噙着笑,但是一闪而逝的厌恶还是被陌白及看在了眼里。
陌白及直直走了过去,一拂衣袖坐下。小胡子的视线顿时被吸引,见一身傲雪凌霜,腿不自觉得并拢了些,手上揩油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但见陌白及坐姿凛然,眼里好似并不见旁人,骨节分明的手提起那粗糙的仿紫砂壶,恍若提着一只精巧的宝物,皓腕微微一斜,冲,封,分,将水流倾入白瓷杯中,再缓缓送到嘴边,下颌略抬,红唇轻抿,眼睫微合。
“砰!”忽听见一声响。呵呵,那小胡子居然栽倒了。
陌白及的风采实在过人,和他同桌喝茶喝痴了不少人。陌白及从四人桌,被换到六人桌,再后来,陶陶辟出了大半个茶室,来让人看他喝茶。也是奇了,客人们虽未占到多少便宜,银钱倒给得心满意足。
树大招风,美色招虫。陌白及绝色在绽,不过第三日,唐婆镇最大的虫就出现了----汤俊伟,唐婆镇唯一的盐商的独子,家财万贯配上骄纵无度,自然养不出多好的人来。汤俊伟自命不凡,处处想彰显存在感,可惜除了金银无数,他的面貌才学都不出挑。于是乎汤俊伟在身边雇了一帮喽啰,能打能骂、能偷能骗,喽啰们行事完毕后,汤俊伟再“如鬼天降”,散出钱财,徜徉而去。人们不堪其扰,简称之‘五毒’。‘五毒’整日招摇过市,且汤俊伟好男色,这个“好”法,极其残忍。四毒掳男子入府,肤若凝脂的,汤俊伟就用刀子在人肤上刻字,长身玉立的,汤俊伟就断人手脚。良家人他尚有所收敛,但像清风堂这等勾栏之地,小倌们常被他折磨,却投诉无门。
汤俊伟一进门,就见到了端坐着的陌白及,但苦于身量不足,被人挡住而看不到全景。他一排扇子,小眼一斜,身后的喽啰们忙一哄而上,推开众人,给汤俊伟辟出一条路,让他直直走到陌白及面前。汤俊伟紧挨着陌白及坐下,那张和名字毫无关系的脸上,猥琐之色显然,“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位新人?果然是仙人之姿啊。”
陌白及面色不变,眸子还是没有抬,将桌上倒扣的杯子掀开一个,提起小炉上茶壶,往里面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