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晚原本是想把撒托带回去的。
作为里世界内,黑血军团的首席“智脑”,撒托是个不可多得的指挥型人才。
他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助手,人狠话少,任劳任怨。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聪明了。
太聪明的人,容易去想太多不该去想的事,心思过重。
眉眼间难免有些郁结。
男人通身忧郁的气质,再加上俊美中透着几分阴柔的五官,会很善讨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儿喜欢,却不是什么长命的面相。
果然。
男人抿唇不言,他光是对付那股无形的压力。就已费尽全力。他的双足竟然生生陷进水泥地里,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
“就因为我让唐琴死了?”
青年面露些许困惑之意,他手上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轻松,毫不费力——事实上也是如此。他漫不经心地用一句话随意归纳了对方的动机
这彻底地惹怒了男人,他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她那么喜欢你,你居然忍心……”
青年一脸无辜道,“可别弄错了,她可是追随着自己崇拜的学长去实习的,我拦都拦不住……还有,你忘了是谁引爆了反应堆吗?”
青年单手插兜,状似亲昵地俯身在已经完全失去人类模样的怪物耳边细语道,“是你啊。”
与此同时,他的手心燃起了幽幽火焰,直到此刻,青年才真正起了杀意。
即使是倾盆大雨也未能浇熄这不详的火光。
男人不退反进,他将骨刺再次送向青年的掌心,与此同时,他狠狠咬破了藏在嘴里的胶囊。
他太过紧张和用力了,甚至不小心咬破了嘴唇,一口混着漆黑液体的血喷在了骨刺上,将那骨刺染成了漆黑。
——他一直等待的便是这一刻。
“咳……咳……”
男人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宁静情绪。那些似是而非的恐惧和恨意,如潮水般褪尽,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笑意。
“颜饶……你和我一样……逃不掉的……”
火焰点燃了漆黑的骨刺,一瞬间便顺着骨刺蔓延到全身,从里到外将男人的骨头和血肉彻底引燃。
这是连灵魂都可以焚尽的火焰。
然而青年却微微皱了一下眉。
就在刚才,那骨刺的尖端,轻轻地扎了一下他的掌心。
像是毫无威胁一般的力度,小孩子玩闹似的,却瞬间令青年变了脸色。
冰寒彻骨的温度顺着掌心的那一点伤口,迅速侵入血管中,黑色的丝线迅速往上蔓延,青年咬了咬牙,硬生生压下了崩势。
漆黑的纹路被逼退,最终退无可退,回到了掌心中,安分地化成浓黑的一点。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传说中的噬魂草,只生长在暗不见天日的魔界最底层,用大恶魔的血液日夜浇灌而成,能分裂和吞噬这世间最强悍的灵魂。
貌不惊人的一株小草,五百年发芽,一千年方能长一片叶子,一万年才开花结果。果实的汁液榨成汁,便是这浓黑的小小一滴汁液。
这样罕见而阴毒的药草,对他如今的情况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是他大意了。
但是,这东西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毕竟……魔界早就殒灭了——在那场血流成河的大战中。
在无数星辰坠落的那一夜,诸神的黄昏之后。
——天界也早已不复存在了。
项子文,或者应该叫撒托,他却永远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
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男人的眼睛圆睁着,身体完全化作遍布鳞片的怪物,只有大半张脸仍然是人类的模样,泛着青黑色,惊惶的神色褪尽,唇角凝固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那笑意消失在幽幽火光中。
男人高大的身体燃尽后却只化作一撮黑灰,堆积在地下。
“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类了吗?”
黑发青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类似困惑的情绪,但下一刻,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太可笑了吧?
像他们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有好归宿呢……
青年皱着眉看了一眼手心,那里被扎穿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留下一个黑点,像一颗浓黑的小痣,十分不详的颜色。
背上的伤口淋透了雨,似乎又开始流血了。
“啧,真碍眼。”
青年合上手掌,垂下形状优美的眼眸。他旋转脚尖,随意碾了下地面,男人在地上留下的两个深深足迹便被轻松地抹平。
他的夜视能力极佳,足以清楚地看见地上的那撮黑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微微旋转着的水流顺着管道流进了这座城市的下水道中。
如蜉蝣微尘,夹缝中的蝼蚁,没有人会在意它们最终的去处。
“项子文”在这个世上最后剩下的那么一点踪迹,也被无情抹去了。
青年刚犯了杀孽,面上却无悲无喜。
心里既无快意,也没有丝毫悔意。
他出生在里世界血红色的天空之下,那是一片充斥着厮杀与恶意的废弃之地。从那里走出来的人,对生命都缺乏必要的敬畏。
杀一个人,一个怪物,一头野兽……或是折断一枝花、一棵草……他来说并无本质的不同。
世间万物在他眼里只有“生”与“死”的区别,而没有“善”与“恶”。
那些挡了他路的石子,踢开便是。至于石头的来去之处,他并不在意。
反正迟早……他也终将被这无情天地所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