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虽然虚无缥缈，但随着时间的推进，却越发真实的可怕。

十一点零五，仅仅只是五分钟过去了，但方之衡却觉得这五分钟过的前所未有的漫长和煎熬。身边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以他不太灵敏的听力居然隐隐听到了有人在谈论他和沈清辉。

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

他皱着眉，起身直接来到声音传来之处，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们在谈论我吗？”他的声音不大，却低沉的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冰寒般地惧意，几乎是一瞬间，班里便如同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鸦雀无声。

被问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在方之衡的威压下败下阵来，其中一人哆哆嗦嗦地递上了自己的手机，然后便迅速缩回人群中不见踪影。

当方之衡看到了那些帖子和照片之后，他的整张脸瞬间就扭曲了，从来都没有人在他的脸上，见到过那样可怕的表情，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懂得沈清辉之于方之衡的意义，自然也就无人能明白，他此刻心里拼命克制的滔天怒意。这半年多以来，被他有意压制的阴暗面如今如同火山爆发一样瞬间吞噬了他，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明白，他其实从未真正改变过，几乎是深埋于他骨血的冷厉与阴暗，只是沈清辉在他身边的日子，迫使他暂时地将真实面目掩盖起来而已。一旦有什么事充当了□□，那么他就会立刻恢复从前的样子，变回那个阴沉可怖的少年。

下一刻，方之衡没有任何犹豫地冲出班级，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而后，他再也没有在班里出现过。

此是后话。

方之衡无视了所有人异样的眼光，连思考都来不及就那样冲了出去。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找到沈清辉，在他被别人伤害之前找到他。

可是这一次，却是天不遂人愿。

方之衡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或者说正在经历什么，不论用尽何种方法，都找不到他，那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失去了所有的踪迹。

网络的力量何其之大，只是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没有人知道沈清辉去了哪里，学校、公寓以及所有沈清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围满了记者，他们极其有耐心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刻也不肯离开。

方之衡带着口罩，只敢远远的望着，根本不敢靠近，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要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份住址也会被扒出来，他会和沈清辉一样，尝到自己的人生鸡飞狗跳的感觉。

果然，下午放学之前，方之衡的名字身世住址，人生经历便被营销号扒了个彻底，而他本人则很快就以“师生同性恋”第二男主的身份登上了热搜榜的首位。

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公寓楼是沈清辉帮忙找的并且与他的公寓相隔甚近的事也不知被谁挖了出来，经过媒体和营销号跟风误导，再添油加醋的渲染一番之后，似乎更加坐实了二人之间龌龊的不当关系。

方之衡坐在网吧的电脑前，目光僵直，一条一条地看着网友在各个帖子下的评论，污言秽语，恶毒到让人难以直视。

【迷路的木子洋洋：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这老师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吗？这样的人也配为人师表？司马玩意，还好被爆出来了，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学生家长要被他荼毒和欺骗。】

【把酒不言殇：啧啧啧，好刺激，师生恋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同性！看这两人的样子，大家大胆地猜测一下，谁是0？谁是1？嘻嘻】

【故宠：这样恶臭的人根本就不配活着，你自己是同性恋那你恶心自己就行了，居然对自己的学生下手，简直禽兽不如，我看不如直接捐他一捧黄土，埋了干净，还有他的父母，能教出这样的儿子，肯定也都不是什么好鸟，建议彻查他的父母，然后一起埋了。】

【灌天临：听说这男的的爹妈都是大学教授呢，叫兽～～嘿嘿嘿，他爹该不会也是那种人，潜规则女学生吧～～～（呲牙）】

【原来是邱少华：这老师看这样后台挺硬啊，不过大家不要怕，舆论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我们只要努力把事情闹大，这样上面的人也保不了他，最好让他被全行业封杀，一辈子都不能抬起头做人才解恨！】

【收信少年：垃圾，同性恋都是变态，这种人最好出门就被车撞死，免得污染空气！】

【迷路的木子洋洋的亲爹：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这老师应该是老手吗？方肯定不是第一个，只怕也不是最后一个，希望学校赶紧给大众一个说法，否则谁以后还敢把学生往你们学校送了？全国重点高中？呵......】

【营销号原地爆炸：请所涉学校尽快给学生和家长一个说法以及相关的处理方案】

......

方之衡死死瞪着屏幕，两眼猩红，涌动着彻骨的恨意。他不明白，明明只是一篇真假不明的帖子，一堆二人出现在同一画面的被偷拍的照片，怎么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恶意解读成这样，攻击他和沈清辉也罢了，怎么连他的父母也骂上了？想他的父母都是知识渊博作风严谨的高级知识分子，倘若被他们看到，只怕会气死。

然而网络就是这样，永远都不缺博眼球的媒体，为了蹭热度恶意带节奏的营销号，跟风黑的键盘侠，毫无自我分析能力的高贵路人。他们占山为王，以极其冷漠无知的态度，先入为主地认为一定是沈家学术不端，作风不正，为富不仁，于是，借着这个由头，他们便肆意辱骂，泼尽脏水，有的没的都往你身上扣，反正一件坏事也是骂,十件也是骂，但总没有一身罪名骂的爽。言语之间，三分真七分假，最后说的人多了，假的也会慢慢变成真的。

所以其实更多时候，根本没有人愿意去确认你到底有没有错 ，帖子的内容到底是真是假，因为他们永远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而对于那些与他们稍有不同的声音，要么跟你杠到底要么干脆无视。

可笑的是，他们总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有审判和处决任何人的权利，便自诩正义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别人还真相未明的错误，大泼脏水，以此来标榜自己高尚的人格。殊不知，这更显得他们的灵魂有多肮脏和卑贱。

反正说到最后，不管他们是骂对了还是骂错了，最终受到伤害的也不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在乎，如果侥幸骂对了那自然最好，如果后来有反转发现自己骂错了，那也绝对不会去道歉。

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方之衡深知网络暴力的可怕，所以他从来都不在网上发表任何评论，以免言语稍有不当，就被人大肆围攻最终沦陷。

所以，一直以来，他对于网络暴力的态度，无论是施暴者还是遭受网络暴力的一方，都是不理会不参与不评价不同情。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网络暴力终有一天竟也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在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