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疆,地陷东南,相传上古时期是“不毛之地”,生养着一群兴风作浪的顽劣分子,乌烟瘴气,跟那“花柳繁盛地,温柔富贵乡”八竿子打不着,但早期的故事话本里常常赋予它另一个富丽堂皇的名字:金城。
后来因为跟主流观念里的“金城”产生冲突,这个名字就因为“冒用名讳”给强制下架了,依旧沿用旧名,唤作乌疆。
守卫自小心思就没放在学习上,偷死忙闲却习惯在沿河一带的书画亭买些不正经的书看,堪称“博览群书”,乌疆系列的小人书当年特别火爆,因为是“禁/书”。
但凡是本书,只要跟“禁/书”两个字挂上号,慕名观摩的人只会络绎不绝。所以明面上这种书被社会主义打进鸟不拉屎的宫墙之内,暗地里也是被许多人拿来当作津津乐道的谈资的。
明颀见萌芽好了点,舒了口气,坐在喷泉边的小台子上抽烟。
守卫奇了,跟过去:“烟哪来的?”
“我变出来的。”
“乌疆人都这么干?两手空空也能变出东西来?”
明颀密切注意着萌芽的状态,这小娃娃真令人糟心,这大好青春的怎么能想去当薄衣呢?他性情不高,随便敷衍守卫:“对,吃穿用度的家伙也是变出来的,实话,我们还能变钱,乌疆人不用自己赚钱。”
守卫作为兢兢业业的糙汉子一枚,头一次八卦了一把:“真的?”
“真的,自小老天爷赏饭吃,都不用干活,变就得了,没钱我也不敢跟你们出来。”
“那你再变个试试?”
“那磁悬浮跑得再快也要能源不是?我没力气了,需要肾宝片充电。”
守卫脸黑了一半,知道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是存心逗他。
闲话还没唠利索,小酒店上空,几道五颜六色的火光直冲天空,和星空争辉。
流夏挥着手里的烟花到处喊:“快来呀,你们快来呀!”
“祖宗!你过来吧祖宗!仔细摔下去!”不归操了把心,把皮娃子从天台边上拽过来,顺手抹了一把冷汗。
爆晴了半个来月,这座建筑楼板上的积水早蒸干了。
明颀悠悠地用手撑着头:“有积水和青苔的话,阻力会小很多,假设他从楼顶以抛物线坠落,这种情况会较好计算Vmax。”
守卫:“……你缺心眼吧。”
他又回到刚才的话题里,把自己中二时期的“追更故事”尽数说给了他,虽然由于“年代久远”,有些细节也不太清楚了,大致情况却是不能错的。
自己的说完了,他又开始把小人书里看的奇闻异事摆出来,和这位土著居民分享。
“听说乌疆江湖术士遍地跑,个个都靠算命捉鬼吃饭。”
明颀:“谬论。”
“听说乌疆人多是打短命的,活上一个甲子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受教育程度偏低,因学校大多建在坟墓堆上,乃积阴之地,聚邪之所,受传统影响,辍学率全国第一。”
明颀:“谬论。”
“听说你们那儿红喜事比较少,白……”
“你爬。”明颀听不下去,挣起来,“伟大的非唯物主义者,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言明,我不是乌疆的人。那里的破事也跟我没关系,不好意思骗了你这么久,捉住了你的小辫子。不想你那点没逼格的破事被抖出去,接下来就给我安静点,我需要解决萌芽小弟弟的事。”
“先别管他。”守卫斩钉截铁道,“那是我养的薄衣,捉鬼请神用的。”
薄衣是行话,通俗翻译叫容器。这个容器作育阴之用,原是南派赶尸人“赶尸大革命”时派生的产物,最初用来储阴食钓旱魃的。后来被其它派别学了去,然而毕竟是盗版,只学到了皮毛,薄衣只能做花瓶用,堪堪装一点阴邪之物,还有逃逸的顾虑,只能强用阳气压着。久而久之,薄衣的原材料,就专指那些阳气充沛的男子了。
然而这么折腾过来,弄成个硬用人气压鬼气的糟糕局面,算起来竟和大革命之前相差无几,伦理问题也尚待讨论,实在太落后了。
明颀担心萌芽是事实,对守卫的火气也是压不过来,胸中一口气没倒过来,两眼一黑,往后头水池仰躺下去。
守卫伸手捞了个空,萌芽喝了一口水花,吓清醒了。
不知是谁在天楼板上大喊了一声:“喷泉处请求支援!”瞬间,两对黑字黑裤黑靴子的兄弟从一楼、假山和伏龙洞里冲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事故现场。
守卫哭笑不得地看见其中两个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示意他他们会保证落水人员的安全,叫他赶紧回去。
他还是有点良心的,一步一回头地见明颀被一个不知名人士拖起来才咬牙钻进了房子里。
泛舟在门口探头探脑,做贼一般。
守卫心中郁结,以为他是一个人,于是讨嫌地上前踹了他一脚。
结果就是:泛舟连同身后的七/八节人体车厢,哗啦啦地扑了一地。
两个小时后,明颀房间。
他醒了,是被热醒的。
人是恒温动物,避暑圣地却不是冰窟,特别是当一床重达二十斤的大棉被压在身上时。
泛舟轻轻推门进来,正好碰到他一脚把棉被掀下地这一幕,当下大惊道:“明老师,你太粗鲁了!”
明颀:“要你妹的风度,老子快蒸发了,谁给我盖的被子,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谁?我呀?”泛舟还有点小惊喜。
“你?”
“对鸭,我鸭。你是太热了吗?我听说多盖点东西在身上,隔绝外界温度,外面也不凉快呀,我也是怕你热。”
“滚,”明老师毫不留情,“今天很烦听到听说这两个字。”
泛舟一副不明事理的样子。
“哦——我懂了,你想找个人撒气,又不敢打我,你肯定以为给你盖被子的是小皮皮吧?嗯,很直白地告诉你他失踪了,下面一帮人刚好请了先生施法捉鬼,搞不好不是被鬼捉去了,回来了叫你。”
又是“听说”又是“鬼”的,一下子触了明颀两个霉头。他就近抄了一个鸡毛掸子,以极其偏执的角度扔过去,泛舟关门的动作稍微慢了点,被横飞过来的鸡毛掸子抽到了指节,甚是酸爽。
他脸皮厚,自觉这点面子要用其他不要脸的方法补回来,于是又喊:“他没回来,你又晕得像条狗,连洗澡都是不归和我帮你的,放心吧,没看你,先生做法让我们两个眼睛先瞎了一会儿。”
门里静谧,泛舟总是不犯贱了,活蹦乱跳地到了屋子里,和衣而眠。
明颀站在窗子边观望,喷泉旁边只隐隐传出闹声,光亮很微弱。应该是这位所谓的先生做法,人造光源暂时停用,只动用了十来个火把,以辟邪的阵法相互交替变换位置。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让他现在的感官变得无比废。
疼痛。
从心口到四肢,疼痛几乎蔓延了整个身体。他着实替自己感到不公,不知道何时胃痛也能引发起连环反应,牵带着三叉神经都开始疼。
耳朵里仿佛安了一把唢呐,时不时地对他进行狂轰滥炸。
疼痛使人焦躁,他也越来越热,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茶瓶里的水,只能挪着步子下楼找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