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像王郎在场一样。”一声质疑忽将小狼从茫茫大草原上拉回,小狼皱起眉头,仔细一听,原是隔壁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人。
这屏风帷帐虽能遮住视线,但却对声音无可奈何。
“骗你作甚?”另一人好笑似的压低声音回答,“某亲眼看见郝象贤被太后的内卫燕子飞镖扎死,鲜血飞溅七尺有余。”
“王朗怎识得燕子?不是说太后的内卫都会易容之术?”
“四年前他跟在上官婉儿身边时,某见过他的飞镖,跟鸟的羽毛似的,一眼就能看出。”
“那杀郝象贤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称为王郎的人回答,“还能因为谁?郝象贤本只是区区一太子舍人,谋反能轮得到他来?倒是其父郝处俊,生前为吏部侍郎,高宗当政时,曾屡次反对高宗立太后为后。”
另一人沉吟半晌道:“她想改朝换代的心思如今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杀区区一个郝象贤,就为报多年前的仇?背上骂名不说,对她能有多大益处?”
王郎一声嗤笑,“四年前,若她想称帝,一有太子在位;二有重臣旧贵如吾二人者阻挠。天下人如徐敬业等也未顺服。四年过去,士人叛乱已平,权臣除尽,现居高位者全耐她一手扶持,又有周兴等酷吏把关。如今她若是要这天下,摆在她眼前的阻碍只有一个了——”
“李唐宗室?”另一人声音微颤。
“杀郝象贤出气是假,警告背后的圣人不要轻举妄动才是真。”王郎分析道,“此次薛顗内联,定难有回应。”
另一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窃笑一声,“但某听说处死那郝象贤的时候,出了大乱子?”
“可不是吗?”王郎似乎也感到一阵好笑,“那郝象贤什么都没做过,却要枉死,心中自然有怒气的。处死他那天,卫士本正把他押向刑场,没想到那醋大竟还留了一手,给挣脱出来,顺手抢过一旁市井儿的棍棒,用力挥舞。卫士始料不及,被打得落花流水,半晌才想起拔刀追击。郝象贤便一边围着刑场跑,一边破口大骂,把那些宫帷秘事全骂出来了,连追击他的卫士都听呆了,忘记去捉他。”
“他都骂了些什么?”
“骂她乱人伦,共事父子二人;骂她蛇蝎心肠,为帝位毒死亲儿,陷害忠良。”
“还不是当年骆宾王那一套,还骂得少么?”那人颇有些惋惜地说,“有什么稀奇的?”
“精彩的还在后面,”王郎继续道,“骂完这些他还不解气,又继续骂,说太后生活淫靡,每日召不同的美男子出入寝宫,拿着图谱在床上,将上面的姿势一个一个研究,不仅如此,连同是女子的上官才人也不放过,常常召之侍寝……”
“一派胡言!”一声大喝骤然响起,随之是一声尖锐的破空响。
小狼猛然抬头,只捕捉到银盏的残影飞速掠过,直直砸入隔壁隔间里。
一阵酒杯翻倒声,隔壁间的帏帐被猛地一掀,一气质阴柔的青年脸色阴沉地步出,衣襟上明显的水印惹人注目。令人意外的是,紧跟着他出来的竟是一位僧人。
青年人环视一圈,见隔间前都拉起帷帐,便转向门口的博士怒道:“我不是出钱包下了这酒肆?怎会还有别人在店中?”
“这……”博士畏畏缩缩地回答,“这几位郎君先入店中,奴也不能把他们赶走不是……”
阴柔青年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要做甚,却被身后的和尚劝住。
青年便黑着脸又问:“那又敢问是哪位郎君患了疟疾不成?吃个酒能把杯盏扔到我这儿来?”
“郎君此言差矣。”对面的帷帐被一把撩开,正是之前替小狼出头的韦姓少年郎,“我只是用那杯盏顺手掷乱吠的狗,哪想掷中了你,实属意外。”
和尚却似乎认出了他,在阴柔青年耳边轻言几句。阴柔青年的眼神随即在少年郎身上转了几圈,嘴边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原来是京兆韦家的小郎君,替你们上官主子在这儿叫唤。”
“我倒想知道你有何资格评判上官才人?”少年郎丝毫不惧,“论文采,上官才人之诗开卷海纳。论谋略,虽汉有班媛,尚不及其辅佐之功。就算是二位钟爱江湖传闻中,想必也耳闻过扬州叛乱之时,上官才人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于万军之中取逆贼首级,平叛乱于须臾。无论文武,其才华绝代,正应了‘称量天下之人’的称号。陵游自觉差之弗远,不知郎君有何高见?”
青年冷哼一声,“文辞虽工,不以之经天地,究人神,只落于权俗;武功虽高,不以之扬善美,惩邪恶,只护那肉食者。纵使才高八斗,武功冠绝,又有何用?太后本是她的杀父、杀祖仇人,她也能尽心侍奉。说什么称量天下,我看只如市井儿一般,哪处有富贵就去往哪处的趋炎附势之徒。”
“那郎君的意思是,圣人和太后也是目光短浅的肉食者?”一声质问从帷帐中传来。
之前与这少年郎韦陵游一同进来的娘子也一手掀开帷帐问道。她仍坐在原位,另一手执笔仿佛在书写着什么。
“我可未曾这么说过。”青年见她书写,急忙厉声反驳,“你莫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