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山庄内的布置很古色古香,远远近近花香树影,红屋白水,缈缈雾气隔绝了喧嚣人间。
当完全将身体浸入到温水中,只露出鼻子眼睛,周围空无一人的环境下,很容易发呆瞎想。
萧冕眼神放空,昏昏欲睡,没有焦距的目光放的很远,落在天边一朵流云上。
同样的烟雾缭绕下,色泽却黯淡乏味的魔尊寝殿内,雕花四季屏风后,是引灵泉灌地宝的一汪温养滋补的圆形汤池。
池边有宝石折射光彩,灵宝吞吐灵气,毕力滋养池中打坐调息的人。
身上有血口渐渐弥合,身后一恍现出元神中的九尾,白似雪,尾尖浓黑,像刚晕软的毛笔在笔尖蘸了一点新墨。
有滑凉触感的东西攀上了小腿腹,够上膝弯。
萧冕长眸微敛,只从眼底投落出几许薄光。
灵力一卷,那小东西就从水中腾出,落在他掐捏法诀的白净纤长的手上。
玄色的小蛇吐了吐信子,顺势盘紧,细尾亲昵地勾了一下他的小指根处。
“玄青。”
萧冕目露无奈,“说了不要来捣乱。”
小蛇黑色细腻鳞理游过他的手掌,接触的两色,一极白,一极黑,指尖残留着泉水,寻隙滴落,色调对比下视觉冲击力无以言喻。
小蛇动作不变,唇牙未动,声音却清晰。
“您又是好久没回来,怕你又闷得几百年不说话,来陪陪你。”
萧冕挑眉,浅淡的眸子里似雪融化。
“我说过,没自闭,不说话是一种策略。你见我什么时候不理过你吗?”
至于什么策略,比如在和大臣们玩心计时,被催广纳后宫时,被挑拨、被蛊惑、被挑唆去发起战争时,就很好用。
给世人魔众留一个寡言少语杀伐果决的印象,是件好事,起码他的私事不会被过多干涉。
而且需要他常年修炼不怒自威的冷脸神功以及不断地建立战绩,才不会因为年纪过小而被一些倚老卖老的人看轻。
玄青深知他的秉性,侧着脸蹭了蹭他的食指指尖,话也轻佻活泼了许多,“就怕你修炼地走火入魔,为防你哪天真退化成半身入土的死板老古董,我得经常提醒监督你。”
它挺起胸脯,趾高气扬,“你看,你现在比刚当上魔尊那会不是健谈多了?”
这得亏有它!
萧冕另一只手抬起,屈指,扣住的手指弹出,将小蛇挥落。
“大言不惭。”他嘴角含笑,是外人不常见的模样。
小蛇从溢满灵气的水中噗咕一声跳出水面,紧跟着,水流涌动,飞至空中,落出一个目光缱绻的美人轮廓,笑吟吟地开始概述萧冕外出期间魔门内发生的大小事。
“……那位魔将真是行踪不定呢,派去守北境,这段时间却无诏回了城,和明兹一党有过碰面。听闻您大胜归来,昨夜又连夜走了……”
“明兹一党多是道家修行出身,那位毕竟也曾是位位高权重的道君……”
萧冕看它一眼。
水做的美人就崩了,小蛇龇着牙,直着尾,“防着点!!”
“北境可是攻守要地!!!”
水花崩落的动静太大,溅了不少在池边,小小一个池子,生出波涛汹涌的感觉来。
萧冕依旧挺拔如松,挡落了溅玉水花。
拍到池岸的水花淋湿一片,身后仿佛有穿堂风一拂而过,更添了几分凉意。
萧冕回头,眼里不惊波澜,不起涟漪。
他撑住池边的圆玉,鸦色长发顺势旁落,掩住了半边轻启的唇。
“我自有分寸。”
其后许多笑语晏晏,许多次类似的场景,其中的许多话,萧冕不可能一一记得,只是此时此刻,回忆起这么一件事。
后来北境确实遇袭,大臣们也确实蠢蠢欲动,想伸爪干涉,一件外袭战事掺上内斗,内外齐斗,乱成一锅粥。
身后有暗影摇晃,脚步声从朦朦胧胧到清晰可闻。
萧冕回头,又转回来,权当没看见。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继而有衣料的窸窣摩擦声,呼吸垂落。
“另外几个人呢?”
关彦的声音很低很沉,靠近耳畔说话,会挠的耳根微微麻痒。
萧冕让开两步,手臂与水面平齐,滑过两道圆弧。
“你问我?”
我问谁?
关彦读出他的意思,垂眸注视着他,“半个小时前你们还在一起。”
萧冕哼笑一声,“半个小时后我就必须知道他们的行踪?”
这听起来像是故意找茬。
然而关彦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就站起身,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变化,“你既然是这么个体质,就少和别人接触。”
萧冕避开他的目光。
水珠在他脖颈间滑过,如晨珠走玉缎。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看不出来,拥有偌大家业的反派其实还挺闲。
萧冕面色坦然,半点没有之前扒着人时窘迫无力的样子。
关彦:“只是提醒你一句,不要忘了你现在和谁在婚姻合约期限内。”
萧冕忽地笑了一声,“嗯,就是说,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借用你的名义办事。”
关彦眯眸看着他,有点惊讶于他的重点偏离方向。
“你做了什么?”
萧冕身体下沉,靠坐在池底,池面淹没到下巴,水花在阳光下闪着光,频频舔上那双泛粉的唇。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我对聂显说,我帮他在你这谋求了极光证券的职位。”
关彦看着他清透漂亮的眼睛,“做梦。”
萧冕笑了一下,眼尾勾起惑人的弧度,像只狡狯的狐狸,“然后我说,你拒绝了。”
他的眼眶在遇水时会有点泛红,此时衬着眼尾一颗小痣,有那么点楚楚可怜的意味,偏偏眼神十足十的揶揄。
“这样一来,他也不好意思再向我开口问这事了。”
关彦目光一定。
不知道是不是受刚刚回忆里叨逼叨的小蛇影响,他此时话也多了起来。
“我还说我身体不好,不能跟他们去泡药池,万一泡坏了,晚上的宴会就不能去了。”
关彦:“没泡坏,也没有必要去。”
两人目光对视。
关彦继续,声音在水汽的晕染下听着很轻,“这次的人没几个你认识的,你又不需要经营人脉。”
萧冕从池子里撑起身,“我也是金融专业的。”
关彦哼了一声,“你家企业轮不到你来管。”
萧冕抬眼,“你话一直这么多的吗?”
像是没听出反讽,关彦眸光淡淡,浓黑的瞳仁里像一汪黑暗里的死水,风吹过,掀不起半点浪花。
“倒也没事。”他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晚上记得跟紧我。”
萧冕蹙眉,一切的疑惑维持到晚上游轮上的宴会。
从码头登船到在游轮上吹风,萧冕看了一眼来往的或西装革履或靓丽华美的人,才稍稍觉得有那么些意思。
宴会改成了蒙面的晚宴。
据说是主办方下午才突然决定。
目的是为了给这次的宴会添一些乐趣。
试想,两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如果戴上面具还能认出来,那会比虚伪的客套多多少真情实感的惊喜和欢乐。
就算没有认出来,也可以当作普通的陌生人相处,并在彼此的试探和接触中得到一些隐秘的刺激。
可能与你交流的是一方大鳄,你浑然不知地与他讲笑话,事后如果有机会留下联系方式,那就多了一条人脉、一个朋友、一段日后聊起来会觉得趣味横生的往事。
也可能与你交流的某位娱乐圈流量小生,平时很难找到机会和理由靠近,眼下却可以以最平常但舒坦的方式交流,一起共进晚餐,一起看烟火表演,结束了还能捞一张可能千金难买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