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庆阳姑姑。”
廊亭深处走过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妇人容貌昳丽,气质不俗。身后跟着几名低眉顺目的随从婢女,众星捧月似地簇拥着她而来。
这被捧月而来的美貌妇人,便是长安府的女主人——长宁长公主欧阳庆阳了。
庆阳公主年轻时是举国闻名的第一美人。传闻当年向她求婚的王侯将相多到要踏破宫门槛,然而美人爱木头却不爱翩翩佳公子,谁也想不到她最后竟然自己选择嫁了当时还没有什么战功,为人又木讷的忠勇世子长安明。
不过二人婚后甚为甜蜜,从未出过什么不合传言。忠勇将军后来又战功赫赫,于是到了最后,人人又都夸起公主眼光独到会选夫君了。
更夸起他们二人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庆阳公主一生顺遂,无忧无愁,唯一的遗憾便是因在年轻时伤了身,最后不便生孕。如今年近四十,却未给长安明添一儿半女。
其实夫妻和睦,养子孝顺若亲生,倒也是常人一生难求的福气,长安夫妇不贪心,一直也觉得挺满意。
谁曾想一着不慎,养子竟然坠马伤了脑袋!
此前,养尊处优的庆阳公主是从未把长安远放在眼里过的。
长安远不过是长安明自战场捡来的一个不知出身的孤儿。
孤儿无依无靠,虽然从小就养在长安府,被叫着公子长大。但到底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是个实实在在的外人。与皇家出身的长安凛比起来更是天差地别,所以虽然聪明伶俐又容貌出挑的,但终究尊卑有别,只能给自己爱的孩子做陪衬。
可现下却不同了。自己爱子坠马后昏迷不醒,如今生命垂危,连神医都说是回天无力。
而长安明人在边疆,得了信竟连家都未回,只一纸奏书便请皇兄下旨另封了世子。
可她的孩子还没死呢?凭什么就另请世子?
庆阳公主很是愤慨,生平头一次真正生了丈夫的气。也恍然觉得长安远这个外人碍眼了起来。
庆阳公主可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深宫妇人。国之大事邻间小事庆阳公主多少都是有所耳闻的。
她知道坊间都说长安府的远少爷风光霁月,俊秀君子,灵气所聚,翩翩自成。若不是无名无分,世子之位怕轮不到大公子,毕竟大公子太玩世不恭,恐难成大业。
庆阳公主之前从不把这些话当回事,只觉得荒唐可笑。然而眼下,笑话竟成了真。
多么的讽刺。
她吐了口气,走到两个少年身前,吊起她上挑的凤眼,目光随意暼过身前湿了一身还不掩气度的长安远,随即定在了欧阳杰身上。
她朝欧阳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夹枪带棒地问道:“这么大的雨,太子不在宫中,出宫来做什么,来长安府胡闹和乱嚼舌根子吗?”
欧阳杰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心虚。虽然在背地里自己也没少说这个姑姑的坏话,但被抓了现行总还是觉得尴尬。
他抓了抓后脑勺,目光穿过胳膊肘,挤眉弄眼地朝长安远使眼色,希望长安远能想办法帮自己开脱一下。
然而长安远腰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目光都聚在了庆阳公主一人身上,连一点余光都没给自己留。
于是太子殿下偏着头,成了一只不知所措、抓耳挠腮的红脸猴子。
猴子看求助无门,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解释:“父皇……让我来长安府给姑姑请个安,顺便来看看两位哥哥。”
“可我怎么没看到太子殿下来跟我请安呢?”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庆阳公主挑起凤目,冷冰冰地盯着小动作不断的欧阳杰,心道比起自己的宝贝儿子,皇兄家的这个太子才是真的难成气候,什么熊孩子玩意儿,丢人现眼。
她扬起一手,轻轻挥了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淡淡道:“那太子殿下既请了安,便快些回宫去吧。”
“可我还没去看过凛哥……”
“他自是在床上躺着一动也不能动,没什么好看的。”
“可……”欧阳杰还想说话,未脱出口,却被旁边的长安远轻轻拽住了衣袖。
他侧过脸,看到长安远不着痕迹地对自己摇了摇头。于是便住了嘴,不再往下说了。
他心有不甘地看了看自己年逾四十却依旧美艳动人的姑姑,抬臂拱了拱手,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那侄儿便告退了,姑姑好生休息。”
庆阳公主吝啬地只点了下头,并未再回他话。
欧阳杰便偷偷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走了。
接着,他听到自己身后响起庆阳公主冷冰冰的声音:“一国储君,需当知礼仪,讲分寸,需以身作则,当表率。还需知身份,懂尊卑,莫要总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失了身份。”
这话嘲讽的直白,欧阳杰当即有些怒了。他转过身,面上露出点怒气,刚想辩解发作,却先看到了长安远摇头的样子。
他看到长安远躬下身,规规矩矩地对着自己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欧阳杰:“……”
这是说什么都不许自己管这事的意思。
于是欧阳杰只得闭了闭眼,硬生生的吞下了这口想要喷发的怒气,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安远躬着身,直到欧阳杰的身影走远,才重新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