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操,老头儿你坐回去!”司机握着方向盘都没工夫回头,就听见有人跑了过来,吓得够呛,“这他妈高速路上呢换什么座啊!你们拉着点!出事了谁都赔不起!”
“他没动。”跑过去的是祝山遥,他站在司机旁边,头顶就是车载电视,或许是怕别人听出他的声音跟上边下跪那个人一样,嗓子又哑又沙。
“他不愿跟我坐一块儿,还有地方能坐吗?”
司机没有立马回答,就把他晾在那儿,专心开了五六分钟的车,直到路上出现了摄像头才指着前门说:“蹲那儿。”
“什……什么?”祝山遥特别难以置信,最后一个字都破音了,他在原地转了半圈,还没来得及再问,司机就发火了。
“快他妈蹲下!待会儿被拍到了老子要扣分儿!”
“放你娘.的屁呢!老子买的坐票,你叫我蹲车上?”祝山遥实在忍不住了,放在包旁边的手一个劲儿地抖。
“那后面有位子你自己不坐!我跟你说,今天我要是被扣分了,都别走了,待会儿全他妈在加油站下车!老子来就不想干了,你跟我熊?”司机骂着还拍了两下喇叭!
祝山遥没吭声,车里静了片刻,随即像一锅掀开盖儿的沸水一样嘈杂起来。
“那个小伙子你快回去坐好吧,大家都急着去啤县,可别搞得停车了。”
“对啊对啊,扣分了确实麻烦,你体谅一下嘛。”
“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伤和气。”
……
祝山遥被说得没辙了,只好抬腿往回走,刚走两步大爷就喊上了:“别别别啊!我不要跟他坐,你们谁愿意谁坐!反正我不干!他有病!”
车里瞬间没声了。
这趟车是满的,没有空位,只能换座。
但大家瞧着大爷反应这么激烈,还真以为有点什么,心里犯怵,也不肯当这个出头鸟去换座。
于是祝山遥就这么尴尬地站着了。
我蹲在他包里,气得龇牙咧嘴,心想,别忍了!你疯就疯吧!吓死他们!大不了老子陪你徒步走回去!
妈的。
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但凡他能遇上有两个温柔点的人,哪怕一个,他也不会想着去死。
人都站上悬崖边了,只有一只狗去拽他,好不容易叼着衣角拉回来一点,还他妈有人使劲往下面踹!
“行。”祝山遥绷着声儿,两步跨到前门,蹲下了,真的蹲下了。
所有人都坐着,只有他一个人蹲着。
他抱起挎包,放在腿上,我能感觉到他收紧的双臂。
咱家疯子被欺负了。
我鼻子一酸,差点汪出声。
别这样啊,你的暴脾气呢,你他妈打我的时候老给力了,怎么现在怂了啊。
然而祝山遥一直没再说话,沉默又僵硬,他抬了几次手,大概是在压帽子或者按口罩。
即使经过了摄像头也没人再关心他是蹲着还是坐着,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只是他蹲累了,从包里取出张卫生纸,垫在背后,靠上了门。
他拉开包的时候,我赶紧看了他一眼。
他对上我的视线,拿出去的手又伸进来摸了把狗头。
听说这趟车要开七个小时,大概下午两点的时候,乘客憋不住直问。
“什么进休息站啊?饿死了!”
“孩子要上厕所了!”
“你们催个屁!”司机啐了口,“发车前就叫你们上好厕所、少喝水,自己不听!别在这儿跟我闹!”
“哎哟,你这脾气……”
大家也是顾忌着他手里的方向盘,敢怒不敢言。
但我觉得他有点问题,其他人离得远可能听不见,但我和疯子就蹲在距离他一步半的地方,一直听见他的手机在震动。
照理说,你打个两三次对方没接就算了。
可他这电话从我们过来后就没停过。
要不是祝疯子说了句“你电话响了”,我得以为他身上搁了个按.摩.机。
司机没理他,一脚刹车踩下去,差点把人甩飞,又抢在大家开口骂“娘”之前,方向盘一转,拐进了休息站。
“下车!去吃饭!”
车门一开,除了疯子,其他人都蜂拥而下,鱼贯进了小餐馆。
“你在这儿干嘛?”司机问。
祝山遥蹲着动了动:“腿麻。”
“啧,”司机没再管他,终于把电话给接了,“老子开车呢!打打打,打来催命呢你!没钱,要命一条,有种你来砍!操,收高.利.贷你还收出荣誉感了……你等着,你在啤县等我,我到站就还你。”
祝山遥起身离开的时候,腿有点瘸,应该是真麻了,也得亏他是这种速度才能听清司机下车时那声咕哝——
“等不死你,老子不回去了。”
“……”
司机绕过祝山遥,径自走远。
不回去?什么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