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地狱天堂

一节

蓝乙亭沉默了片刻，答道：“不论遭遇什么，记得保全自己，我有办法全身而退。”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走呢？”韩卿有所疑问。

石头摇头：“我要借的力，还差关键两步。”

此时若是走了，便再无成功的可能，几人便要永远隐姓埋名，永远躲避夜杀门的追杀。

胜败在此一举，不容任何差池。

“按我说的，你们两两一组上山，我绕过关卡，在山上与你们汇合，各自小心。”“蓝乙亭”反复叮嘱着。

石头忧虑着明日的情况，晚饭吃得食不甘味，又不适应五个人挤在一个长铺上，只觉得躺在被窝里难受得紧，又不敢有太大动作，生怕扰了旁边的安然。

“睡不着么？”安然突然耳语着说。

石头喜出望外，原来安然也没睡，有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他转过身，与安然面对面，头顶头，小声说：“嗯，心里有点烦。”

“在为前辈担心？”安然问道。

石头抿抿嘴：“我也不知道。”他抓起安然的头发在指尖上绕圈圈。

“放心吧。”安然柔声说：“前辈只教了我半月，便已让我突飞猛进，他自己的身手更是出神入化，我想没人强留得住他。”

石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抓起安然的手，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抓住付之流，要挟前辈？”石头的手冰冷，带着微微的颤抖。

安然将石头冰冷的手放进自己怀里暖着，说道：“他们要挟不了前辈。”

“他们……不是……”石头仍旧搞不清楚人物关系，一脸的问号。

安然摇摇头：“前辈对付之流并无情愫。”

“那他之前跟我说……”石头停住回想了一下，程澈好像确实说的是“他对我，有爱。”

石头皱紧了眉头，更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甚至不惜去冒险。

“世间自是有情痴。”安然喃喃地说。

“那他图什么呢？”石头真是搞不懂。

“爱是付出，不是索取。”安然的眼眸中有深情在流淌。

石头看得有些醉了。

“睡吧。”安然摸了摸石头的脑袋，说道。

二节

“蓝乙亭”不知夜里何时已经走了，四个人没有任何察觉，当真是神出鬼没。

从农户家里出来，安然与石头一路，韩卿与李顺子一路，石头絮絮地嘱咐了两个小家伙许多，才出发了。

行至天涯山脚下，果然关卡重重，盘问、搜身、卸装，如同对待犯人一般，石头几次想打听山上情况如何，都没有成功，所有人口风都很紧。

天色沉郁，阴风怒号，天涯山上的天气与如今的局势一样，让人感到窒息。

一路上能遇到许多人在上山，却没有任何交谈寒暄，所有人都沉默着，匆匆而行。

行至观音殿门前的平台，碎裂的地砖和瓦砾，满目疮痍，透露出这里经历了惨烈的一战。

大殿上空聚集着无数黑鸦，在阴云下起落盘旋，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叫声，如同哑了一般，却更显得诡异。

大殿门口设了卡，许多人等在那里，进不了门。石头在等候的人群中看到了吉祥和阿明，挤了过去，问：“到底在等什么？”

两人摇头表示不知，旁边一人说道：“每两个时辰放一次人，等会儿吧，快了。”

石头向大殿门口张望，守住门口的人身穿群青色长衫，是枢密司的人。石头看了看安然：“不是监僚司。”安然点头，示意石头不要说话。

石头在人群中，一阵阵地忐忑与心慌，他因紧张而不自觉在衣襟上动来动去的手指，被一个温暖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安然默默地传递给他力量。

石头定了定神，像大门口望去，这时有一个人悄悄地走到了石头身边，石头警醒地看去，是“蓝乙亭”，沉静的琥珀色眼睛，深深地看了石头一眼，石头悬着的心顿时放松了一半。

开门时间到了，人群开始慢慢向前移动。走过前殿，石头看见后面的广场上还有许多人站在那里。

广场中间本来已经拆掉的祭台又重新搭了起来，祭台上立着高大的木架，木架上悬挂着，一排白花花的，尸体！

头发披散，不着片缕，挂在中央的，正是，付之流！

石头的心如同被重锤击过，几乎停跳，觉得眼前的世界似乎黑了下来，他如同木偶般机械地迈动脚步，脑子一片空白，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手上传来的温度与力度，安然紧紧抓着他。

石头努力的控制着表情，让他们聚集到一起，直面这惨烈的刑台，不仅是震慑，此刻绝对有许多人观察着广场上每个人的表现，找到破绽，找到反叛者的同党。

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声音、一个动作，都会立刻被出卖，被杀掉。

三节

石头极力克制与平复，他用余光望向“蓝乙亭”：平静得近乎冷酷。

人群中有几人被带走了，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也是夜杀门的手笔。

所有人面对着一排垂悬着的尸首默默站着，狂风呼啸而至，吹摆着尸体，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袭来，黑云之下，隆隆的雷声低吼着，如同敲响的丧钟。

僵持着，等待着，石头的腿已经麻木，只有安然温热的掌心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