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压迫感致使我的呼吸不畅,每一处神经都奇妙的紧绷缠绕,头颅里的血或许正急切的与外面的世界打着交道。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撑起,背后是碎石滚落的声音,手上是黏糊糊的灼热感和疼痛感。
放眼面前,一望无际的废墟是唯一的景色,破败不堪的楼房怀念着过去的辉煌,无视我这个将死之人。
我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腿脚不自主的颤抖着,裤子被近地面刮了一个巨大的洞,如果去掉上面参杂的血浆,或许还挺时尚。
灼热的烈阳高照,呼唤每一个迷途的航者启程回家,它在召唤所有渴望光明的人,去死。
面前的景象被高温空气扭曲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一片不知道是什么,唉,我才想起来,我在哪?我不想在心里反复摸索这个世界级的哲学问题,只想找一个阴凉的地方喝口水,然后洗一洗我的满面狼狈。
我转头正打算走,发现前面的废墟下还蹲着一个小孩,在好奇心和同情心的共同作用下,我迈开了虚弱的步伐。
"小孩!"我对着空气遥遥的喊了一声,我原先想亲热的喊一声"小朋友",可这样听起来有点像坏人。小孩蹲着发呆,没有朝我这回头。
我只能兀自走过去,越来越近。
我走到她面前,发现这是一个小女孩,她梳着一个十分正经的马尾辫,马尾辫有点短,后面的头发还会翘起来。
咦?我感到奇怪。
"小朋友?"我还是喊出了这个称呼,然后哆哆嗦嗦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粒糖递给她。
她看着我手里的糖,好奇的伸出手,然后抓住我的手,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草!!!"我没忍住大叫了起来。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出其不意。
她抬起脸笑嘻嘻的看向我,我顿时就吓懵了。她的脸还有原始的婴儿肥,看起来只有五六岁,体型很小,是我一巴掌就能打趴下的那种。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在做梦,然后看向手臂上的牙印,发现牙印的一圈正泛着诡异的青紫,我有点慌,不是说做梦感觉不到疼痛么。
我朝她看去,确切的说是朝自己看去,发现她的眼神空洞,眼珠泛白。
不是翻白眼,是瞳仁颜色渐渐淡下去的那种。
难道是丧尸?
我用手在她面前来回挥了两下,她反倒露出痴痴的笑容,扑上来又是一口。
"啊!!!"
没天理啊!我都那么友善了。
我将她制服在地上,她专注着我的手,牙咬不到,就伸出舌头去够。
"妈的你个小比样东西,连你爹爹都敢咬!"
被骂的那个反而没心没肺,一昧的伸着舌头。
我居然被这么点大的小丧尸给咬了?这个问题反复在我心里徘徊,怎么想怎么别扭。
重点是我自己被丧尸咬了一口,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要尸化了?丧尸篇里都是这么演的。
那现在这个小孩该怎么办,我总不能打死她啊!
我十分为难的左想右想,脑子里糊的一塌糊涂,开始放空。
地上有一圈塑料绳,和平常开学捆书的那种绳子一样,很硬很宽。我捞过一根绳,把小孩捆在了废墟的大石块上,本来想踹她一脚,但脚在半空中就停了。
我尴尬的收回脚,拍了拍我沾满灰尘的鞋,有些心疼,然后用长辈训斥晚辈那种语重心长的语调道:"你就好好待在这吧,我也带不了你,搞不好你就一口把我给咬死了,等你的丧尸朋友过来,反正不会救你,但也不会吃你对吧!我走了,你好自为之,给你糖你都不吃,你不吃我吃吧。"
说着,我拆开糖纸包装,里面的糖已经碎了,我干脆全部倒进嘴里,感觉异常好。
她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我,嘴型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屁话。
我都不敢再多逗留,直接跑了。
我边跑边安慰自己,她已经变成一只丧尸了,我拯救不了她的。
前面还是废墟,很少能有几栋完好的房子,我突发奇思妙想,突然很想找一个商店。
肆无忌惮的拿东西,那该有多爽。
同时心里还在急切的恳求着可以见到一个正常人,我吐了口气,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汗,继续向前走。
然后我听到有人在唱戏,像老式的收音机盒子里发出的电磁铁声,不是很清晰。我顺着声音走,直到在一处破败的房子前远远的停下。
其实也不是很远,我可以看清一切。
那是个一半被风雨削掉的土房子,本应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因为破壁旁的几株绿草而变得鲜艳明亮起来。
只剩一半的房子中央摆着一个躺椅,上面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她发丝凌乱,却又很和谐。
老式收音机摆在她身旁的桌子上,里面"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文。
这使本来就口干舌燥的我更加心烦意乱了,我听不出戏里的美感,只想快步上前讨口水喝。
老婆婆看到我了,她的眼里先是溢出谨慎的虹光,然后把我全身上下给打量了一遍。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柔顺起来,像是在看邻家嘻闹讨糖吃的小孩,远远的冲我点点头。
是让我过去吗?我心里想着。
她懒洋洋的摇着蒲扇,将腿搭在躺椅前的石块上,石块躲在阴影里,半露不露的散出凉凉的风。
她抬起手看了看臂腕上的手表,又转头朝远处看去。
我本想迈开的腿滞留在原地,不由自主的伸长了头朝她看得那个地方看去。
我看见,黑乌乌的一片,密密麻麻。也许不完全是黑的,参杂着黑红和灰黑,有破烂的衣裳和死人的血。
下一秒,我意识到那密密麻麻的一片是丧尸。
我几乎语音颤抖"草……"
我害怕的快要疯了,撒丫子就跑,既不喊叫也没有哭,我一路疯跑,可还是会忍不住转头朝后看,嘴里不停嘀咕"完了完了完了!"
那个老婆婆悠哉游哉的起身关掉收音机,把它当作宝贝一样转手收进了墙壁上没有门的橱柜,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打开了煤气罩。
绝对不是天然气。
我再也不敢朝后看了,只是一个劲的没命往前跑。
我跑得满头大汗,心肺功能快要烧到极限,然后我听到后方传来"轰"的一声,一股强有力的气流席卷了我,恶作剧一般的把我向前推。
前面传来汽车的轧路声,石子欢快的相互碰撞,就像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出于本能的大喊起来"喂!有人吗!救命啊!祖国的花朵在这啊!"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可声音还是大不起来。
车子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一辆越野车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我高兴的挥起手来,也不管他们到底会不会救我。
果不其然,那辆车没有搭救的意思,反而直接冲我撞来。
"啊啊啊啊啊!你们不救就算了,怎么还跑来撞我!我我草了!我还不想死啊!!!"我没头没脑的大叫道。
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下一句骂人的话还没出口,车子在我身旁骤然停下。
越野车的窗户缓缓降下,里面有个戴着墨镜的人叼着一根还没点的烟,含糊不清道"上车。"
我谢天谢地,在听到解锁声后猛然打开车门越了上去。
车里开着空调,我的脑子一下子被冲醒很多。
下一刻,我意识到我的脑袋旁多了一把枪。
我"额额……能不能有话好好说,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鸡,战斗力很低的。"
车子里坐了四个人,前面是两个年轻的男人。我身旁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女人托着一把枪抵在我的侧脑,我一句话也不敢说。
唉,我真怂。
女人缓缓开口,用着很蹩脚的中文恶狠狠道:"前面你炸的?"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发现枪抵的更紧了"不……不是。"
含着烟的男人抽出打火机点燃了烟"Caroline别吓着人家了。"
名为卡罗琳的女子似乎没有听进去,继续问着她的问题"那是谁炸的?"
我"我,我不认识哈,是一个老婆婆,我本来想讨口水喝,结果发现前面有一大拨丧尸,然后我就跑了,再然后后面就炸了。"
卡罗琳拽过我的手把袖子勒开,我发现原本青紫色的咬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淡淡的粉色,看着就像是被普通人轻轻咬了一口。
卡罗琳"谁咬的?"
我"我自己。"
开罗琳半信半疑"你咬你自己?"
我"我我饿啊,没忍住。"
卡罗琳身旁的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随手翻了翻,递过来一包东西,我期期艾艾的接过,说了声谢谢。
这是一包压缩饼干,还是我最讨厌的味道。事实上只要是压缩饼干,我都不喜欢吃。
卡罗琳把枪收起来,我这才有时间打量车里的人。
我打开饼干,边啃边打量起来。
主驾驶座上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估摸着在二十五岁左右,穿着一件休闲白衬衫,戴着墨镜,看着就像是来度假的,头发很有型,感觉出门前还梳了发型。
他身旁的那个人,也就是副驾驶座的那位,目测不到三十,头发乌黑,不乱,同样戴着个墨镜,吐着烟圈。身上穿着合身的黑衬衫,看起来很像黑社会老大,尤其是手上还戴着个银表。
身旁的这位年轻女性,凶狠阴辣,长得像好莱坞巨星,是个外国人,具体哪个国家我分不清,有一头栗子色的长发,眉目轮廓很柔润,穿着紧身的无袖背心,像间谍,胸前是突兀的朱穆郎马峰。
还有给我抛饼干的那个人,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皮肤是正常的亚洲式白皙,眉目长得很清秀,眼睛是淡棕色的,看着有一点像混血。
我感觉我进了个走私团伙的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低下头啃起难吃的压缩饼干。
这时,车内的广播响了"老何,丧尸到哪了?"
被称为老何的正是那个叼烟的黑社会老大,他取下烟,吐了口烟圈"已经到老城址了。之前有个老太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炸死了不少。我们还在半路上捡了个幸存者。"
"引爆线安好没?"
老何悠然道:"放心。"
"那好,你们快回来吧,十分钟后远程引爆。"
老何"好。"说着,他把还剩不少的烟掐灭在车上的烟灰缸里。
"小朋友,哪儿的人啊?"老何转头看向我,为了酷一点,他顺带着把眼镜朝下拉了拉。
我向后一靠"不晓得。"
老何"这不好。那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知道,我醒的时候半个人都在废墟里,我现在脑子有点不好使。"
老何同情的点了点头"那你醒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
"嗯。"我点点头"不对,好像还有我妹。"
老何"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我呵呵笑了一声"她和我长得挺像,大概是我妹吧。"
老何再度紧逼一步"那你妹呢?"
"死了吧,她变成丧尸了,我把她给捆起来了,然后我跑了。"
闻此,卡罗琳和老何对视一眼,紧接着,又是那支熟悉的枪恐对上了我的脑袋。
我放下饼干"大哥,有完没完呐,我没杀人啊,是她自己变成丧尸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变的。"
老何"你现在身体有没有不适?"
我略略思索了一下"有!我口渴。"
老何"给他瓶水。"
男孩递过来一瓶水。
我感激的接了过来,一口气灌了半瓶水。
老何"你叫什么?"
我为难的皱了皱眉"你能不能让她把枪放下,我们好好说话。"
老何把墨镜摘下挂在衣领口"卡罗琳,把枪收了。"
卡罗琳缓缓收下枪,依旧用恶意的眼神看着我。
我翘起了二郎腿,拿胳膊当枕头说起人话来"我……我好像叫……咦奇怪了,这我也想不起来了,这样好了,你们叫我裤衩侠吧!"
老何不置可否的抽了抽嘴角"我看你还是叫溜得快比较好。"
我"那不行,太难听了,算啦!你们叫我维多利亚好了,感觉不错。"
老何"为什么不叫玛丽亚?"
我翻了个白眼"行行行,那我叫维亚,就这样啦!"
开车的男人罕见的开了口"何队,你又犯病了。"
老何甩了甩手"一边去。"
"哎对了,你们叫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我叫何晓,这位是我的专用司机韩骁,这位美女是卡罗琳,里面的小朋友叫塞缪尔。"
塞缪尔举了个手"谢谢,不过请不要喊我小朋友。"
何晓点点头"好的,塞缪尔小朋友。"
塞缪尔把头别过去,开始看起废墟风景来。
我迟疑发问"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韩骁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回基地。"
"基地?"我诚恐惶恐道。
何晓靠回位子"是的,诺亚方舟四号基地,小朋友,你很幸运的碰到了我们。"
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呵呵,是呀差点被你们用车撞死,还差点被你们拿枪崩死。
我"诺亚方舟四号基地?这是什么个奇葩东东?"
何晓"你没听过'诺亚方舟'的故事吗?没事,这个没什么太大关系。诺亚方舟基地是全球连锁的,总共有二十三个,你不知道吗?"
我的确不知道。
我"这是什么?全国连锁性的难民所吗?"
何晓"差不多吧,总之是为人类提供安全居所的,你知道这个丧尸病毒已经持续二十几年了,要不是全球联合搞了个"诺亚方舟",人类还是比较危险的。"
"你们基地多大?毫不豪华?有没有单人淋浴间?单人房呢?装修是五星级的吗?食堂等级高吗?我只吃牛肉和鸡肉。有没有小店?不会有学校吧,我觉得我可以毕业了。"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把何晓给说懵了。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你所想要的都没有,但有学校,你可能已经不被招收了。不过,你可以享受到四人一间的宿舍和没有肉的食堂,你还需要在基地里挣工分才能获得饱腹的机会。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摇了摇头。
何晓"好吧,总之你在基地里得自力更生。"
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不会吧!连零食也没有!"
何晓挑眉笑了笑"你们那儿还卖零食吗?你是哪个小山沟逃命过来的?这么落后。"
我"胡说!这怎么就落后了!吃零食怎么就落后了!"
何晓"你果然是某个小山区逃来的,我们一线城市早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就不需要固态食物了。我们食堂会按比例分发葡萄糖口服液和维生素X口服液,一日两餐。"
"那这个呢?"我举起手里的压缩饼干。
"这是我们的口粮,没葡萄糖和维生素的时候才会吃。"
我一手按上自己的脑门"你们在和我开玩笑吧!我承受能力很差的!你们别吓我!今年是什么年?"
塞缪尔头也不回道"2419年。"
我"我草。"
车子缓缓向前驶去,背后的废墟城市被远远甩开。一切都是那么寂静,无声的寂静仿佛在欢迎着新世纪的到来:欢迎来到二十五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