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这么早出来溜达呀?”从东面快步走来金秘书,他见到老人又打着招呼,“大姑奶,您老来拜神呀?永革叔的病好些了吗?我正想着过一会儿上家看您去呢。”
“小子,心里还有你大姑奶呀?还知不知道自己姓金呢?跟那个王八蛋东西学不出好来,你叔他好着呢,前一阵子能正常吃饭啦,告诉付鑫把自己的病先治好喽,别一下抽死,他东一大哥还要找他算账呢。”老妇人咬着牙狠狠地说。
“大姑奶,看你说的。”金万春上前去搀扶,却被人家甩手拨拉开。
“作孽呀!他们老付家真不是东西。”老人头也不回拄着拐棍蹒跚而去。
“这老太太是你姑奶?听她的话对付家很有意见呢。”刘树伟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疑问道。
金秘书生怕别人听见小声说:“这老太太可不简单,年轻时是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叱诧风云说一不二。他儿子叫金永革,是我们村的生产队长,斗地主那工夫可能下得去手呢,把付明一家难为苦了。可有一次却栽了,新任的公社班子下来检查工作,永革叔是费心费力使出浑身解数,那真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红旗招展,标语上墙啊。拎着个石灰铁桶房前屋后地刷口号,可他倒霉就倒霉在这标语上了,那天领导们刚一进村便兴致高涨,越看越是赞不绝口,夸奖他这个队长能干有才,能把中央的精神融会贯通,深入落实,尤其是这大字写得龙飞凤舞,富有战斗激情。我这位表叔本想表现一下自己,说这些字都是他一个人写的。可当走到这棵大橡树时,树干上写的口号‘反击□□翻案风’应该结尾是个感叹号,却写成了问号。这下麻烦大了,公社书记是造反派出身,立即开会上纲上线,要一查到底追究责任。永革叔是百口难辩,自认倒霉,被一撸到底,上学习班改造,没给他打个□□都是万幸。前途毁了,媳妇还跟别人跑了,因为这他窝火呀,得了胃病,后来越来越重吃啥吐啥,瘦得跟个刀螂似的。”
“是不是写的太多了,写糊涂啦。”刘树伟自认为是个失误。
金万春一声坏笑,“什么写糊涂啦?这么大的政治标语谁能掉以轻心?后来听知情者说,是付明为报复他偷偷改的,可死无对证,又过去好几年了,还能把人家怎么着?”
“是这样啊,都是□□给闹的,你姑奶说你什么哥要去找付鑫算账,可别整出什么事来。你们这些实在亲戚也该从中劝劝呀,八辈子的陈年老帐还翻弄它干啥?”刘三哥感叹着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金万春摆摆手似无能为力的样子,“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故事。”
“怎么旧怨未解又添新恨啦?”从对方的表情上刘树伟已猜出个大概。
“付鑫与金东一的梁子可谓深仇大恨,那时付总才上初二,他举报金东一在山上偷种罂粟,偷偷告到派出所,上面安排人来蹲坑,把东一大哥逮个正着。虽然托词是为了治疗父亲的胃病,听起来是情有可原,可大烟葫芦的棵数够了,触动了刑法,判了两年刑。进过监狱的人哪家姑娘能跟啊?除非缺鼻子少心眼,可条件不好的东一大哥还看不上眼,至今还孤身一人打着光棍。”万春又向朋友透漏了一则内情。
“哦,原来如此,这就难办了。”一辈绕着一辈的矛盾似团乱麻,想解开也难。
他们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往付家走,离着很远就听到院门口有人在争吵。待两个人走近了,看是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个小男孩,妇女正气急败坏地吼叫着,说是付明放狗吓唬她家孩子,小孙子被吓得摔了跟头,把额头都戗破了,非要付家给个说法。那孩子的脑门真是见血了,可也只是蹭了块皮去,小家伙却张着大嘴哇哇地直哭,更平添几分不辩出个公理誓不罢休的气势。
“崔二家的,回家管好自己的孩子,乱跑乱撞是要出事的。”付明左手握着根绑着绳子的蜡烛,右手攥着盒火柴,理直气壮地数落着。
“孩子给摔成这样,你家得负责任,拿嘴出溜人可不行。”孩子他奶也不甘示弱。
“他婶子,有话好商量,干嘛这么大吵大嚷的?”付明媳妇在一旁劝说着。
“不行又能怎地?不能眼看着小豆子掉到菜窖你去吧!要钱没有,你爱上哪儿告去,就上哪儿告去,我还怕你敲诈耍泼吗?”老爷子抡着胳膊,摆出豁出去的样子。
“哎呀,你们家还有功了呗?放狗咬人,不亏是恶霸地主啊,周扒皮也没有你狠啊。解放啦!这不是解放前了,要翻出变天契呀?想骑在我们贫下中农头上拉屎,□□也不答应啊。”那当奶的双手使劲拍着,一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他婶子,消消气,俺们啥时候说不管了?还是先带孩子上医院吧。”付明媳妇拉着孩子的手想细看伤口。
她看到金万春和刘树伟走进来,心急如焚地招呼着,“万春呐,快去找司机师傅,他刚才说去河边转转,请他辛苦一趟带豆子去县医院看看。”
这时闻声赶来的村民越聚越多,屋里的付鑫和丫头也冲了出来,大家只听了个大概,都在浮皮潦草地劝着。
“豆子,怎么啦?”金秘书上前摸着孩子的脑袋,“卡啦?都出血了。可婶呀,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碰到明哲了,他开着三轮子回来了,说是山路被大雪封住啦,什么车也开不出去呀。”
“哪可咋整?要不,去村卫生所先看看,给处理一下再说吧。”看来是真没办法了,这也是唯一的可行啦。
“这么深的口子去卫生所?想什么呢?得扎破伤风针。你以为在你们北朝鲜啊,你个脱北的难民!我们孩子可金贵,抬也得抬去县里。否则,我去派出所检举你。”妇女使劲打落女主人的手,气焰嚣张地指着她的鼻子。
“他婶子,你是急疯了吗?谁是北朝鲜来的呀?我当年逃荒来这村时,对面可比这块好过呢,谁过江找罪受啊?”女主人被气得直哆嗦。
“我不管,你们老付家没一个好东西,伪警察、杀人犯,付垚、付鑫他们的妈,就是让你们害死的,为了秘下老地主的浮财,你们伤天害理。还有老金家被你陷害得够惨的,永革兄弟的媳妇崔明爱还记得吗?不是你们把永革害成那样,她能带着小女儿贞子走了吗?你们必须给我家孩子处理好,要不先拿五百块钱,我自己想办法去县里。”原来人家是来要钱的。
提起改写标语的事,触到了付明的痛处,他自感内疚低头不语了。
可他老婆来了脾气,“你血口喷人!人是怎么死的有死亡证明,你凭什么往我们身上扣屎盆子?”
“抵赖也没用,打糕是你们给喂的吧?图财害命,听说地主孙女带回来的韩币都被你俩藏起来了,到底藏哪儿啦?”豆子他奶仍然不依不饶。
“崔二家的,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你这是欺负人欺负到家啦。你给我滚!”付明媳妇怒火中烧,圆睁二目。
“你们两口子合起伙来欺负人,看我家崔二、豆子他爸,出外打工不在家,放狗咬人,还耍横不管,我和你们拼了。”她一头撞向付明,却被女主人一把架住,两个女人撕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