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似乎有些“流年不利”的意思，位于西海省高原地区的中安市地震了，最高震级7.1级，一时之间震情播报、抢险救灾的情况占据了所有新闻媒体。因为是凌晨地震，伤亡惨重，热度经久不退，国家领导人都第一时间奔赴了灾区。

一天早晨，陆尧正在电脑前神情严峻地浏览着新闻网页，大老王把他喊了过去。大老王示意他坐下，双手合十开始说重点：“这次中安地震，汇城作为国内一流的大院，要体现社会责任感。昨天院里开会讨论，准备在每个所抽调人手，去中安支援灾后重建。驻场工作，短则十五天，长则一个月……张院点名要你去。”

陆尧“哎”了一声，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一点也不意外。大老王喝了口茶，补充道：“张院说你参与过江都市的灾后重建，比较有经验。不过依我看，他是想再给你安排个政治业绩，今年各所副所长的位置都得落实，张院对你期望很高啊”。

大老王说完又喝了口茶，用余光打量着陆尧。这回陆尧没有“哎”了，大老王说得既突然又露骨，却单单传达了张院的意思，没有表明他自己的态度。陆尧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不知道大老王是不是在试探他。

汇城虽然说是国企，但各个所的所长都大权在握，除了要用汇城的招牌，给汇城提一定比例的管理费以外，院里对所里的事务是不太干涉的，除了一件事，就是每一任所长的任免。陆尧心想，如今院领导对大老王手底下的一个项目组长这么青眼有加，大老王心里会不会产生一种本能的忧虑？

陆尧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伸出一只手摸着下巴，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大老王看他没出声，只好自顾自地接着说，“咱们所两个名额，除了你以外，我准备让叶远之也去。”

陆尧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是一抖，一个震惊的“啊？”脱口而出。大老王看了他一眼，心说让你当副所长你一脸无所谓，让你带个叶远之你这么大反应干嘛。“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大老王十分不解地看着陆尧。

陆尧心里跟煮饺子一样犯嘀咕。上高原灾区援建，且不说危不危险吧，就那个艰苦的条件都能让人望而却步。叶远之这人一看就身娇肉贵的资产阶级，让他爬个山跟要了命一样，一天不洗澡也跟要了命一样，能愿意去就有鬼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叶远之愿意去，陆尧也不愿意带他去，一路上还不够伺候他的，还做不做事了。

陆尧十分为难地冲着大老王一笑，说：“叶博士最近科研任务很重，他突然离开，空间规划导则的研究不就不好推进了么？”大老王摆摆手：“没事，我问过孟君义，之前集中工作了半个月，她跟叶博士把主要框架都搭出来了，后面就是技术补充，孟君义说她接着推就行。”

陆尧见一计不成，又找了个理由：“那辽城的项目呢？我一直想着后续让叶博士接手统筹，锻炼一下，毕竟这是个空间规划项目。”大老王狐疑地看了陆尧一眼：“辽城第一轮都结束了，大方向都定好了，后面有什么好统筹的？让赵振接着推进就行了……陆尧，你是不是跟叶博士有什么矛盾？”

陆尧一听这个“矛盾”，就感觉耳朵烫得要冒烟。最近辽城、昌都连轴转的忙，他都没空细想，如今大老王一提点，他又把叶远之在辽城跟他说的一番“保持距离”的话连个标点符号都不落地想了起来。陆尧心里颇为尴尬，嘴上却跟大老王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没有矛盾。”

大老王闻言“哦”了一声，“是叶博士自己要求去中安灾区援建的”……陆尧又不自觉地“啊？”了一声，这一句真的颇为大声。大老王连续被陆尧“啊”来“啊”去，十分恼火，吐槽道：“陆尧你今天是有什么毛病是不是？一惊一乍的干嘛？”陆尧又是一通否认三连，“没有，没有，不是，王所您接着说”。

大老王白了陆尧一眼：“叶博士说他在日本主修的除了空间规划，还有防灾规划，他说国难当前，他想去一线发挥价值，我觉得这个觉悟挺高，而且让他跟你去历练一下也好，所以我已经批准了”……

陆尧感觉有一堆蚊子在他眼前乱飞，前阵子叶远之的那句“你看我像这么有觉悟的人吗”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陆尧信他就有鬼了，那人成天满嘴跑火车，只要他不说实话，其他人永远推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从大老王办公室出来，陆尧满腹狐疑地坐到工位上，看叶远之一本正经地在那做事，他把座椅转了180度，伸长脚踢了一下叶远之的椅子。叶远之被他踢得一愣，眉毛当即就皱了起来。

叶远之把座椅转过来一点，侧着脸不耐烦地说，“干嘛？”陆尧盯着他的侧脸问：“大老王说你‘主动提出’要去中安援建，真的假的？”叶远之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真的”。

陆尧不自觉就露出了一点调侃的贱样：“灾区哎，还是高原，你行不行啊？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前几年我去援建的事，一礼拜没洗头没洗澡什么的，可把你恶心的，那可不是我编的啊，都是真人真事。”

叶远之正式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尧：“你就为了说这个？你无聊不无聊？”陆尧身体往后一仰，混不吝地靠在椅背上，“这怎么就无聊了，咱俩是所里唯二的两个赈灾代表，我当然要确认一下队友的真实意图。你说我身先士卒也就算了，你一个群众跟着裹什么乱？你不是说你不是那种有觉悟的人么？你总不会是特意过去给我添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