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工程院家属院筒子楼,2层207。
傅沉川和司南抵达现场时,侯锐等人已经赶到。案发的第一现场在这户人家的餐厅,两名死者趴伏在餐桌上,地上是打翻的菜盘子,碎片一地。
“头儿,一家三口被毒杀,孩子因为吃的少,中毒不深,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了。两个大人当场死亡。”侯锐走过来。
“门锁和窗子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推测是熟人作案。书房被翻得很乱,凶手应该是在找些什么东西。书房的画桶上发现两枚指纹。餐厅打翻的菜饭边发现脚印。桌上的饭菜已经被拿回去做毒物筛查。”
傅沉川走到两具尸体旁,陶昕没抬头也知道来的人是他,开口道:“两名死者均面部发绀,符合窒息死亡的共性。但尸体上没有任何扼痕等致命性损伤。死亡时间是晚上五点到五点半之间,尸体僵硬程度与速度似乎比正常水平要高。目前推测是中毒身亡。”
傅沉川刚想开口说话,只觉自己的左臂一疼,不知何时司南走到了他左侧。而此刻,他正看着那两具尸体瞪大了眼睛,额头渗出汗水,脸色惨白,右手紧紧地抓住傅沉川的胳膊,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司南,司南,你怎么了?”傅沉川回身扶住他,感觉到他全身在颤抖。
“我们先出去,走。”不管司南作何反应,傅沉川径直将他带出案发现场。良久,司南的瞳孔才重新聚焦回神。抬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傅沉川,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脸:“我没事,你进去吧。”
傅沉川皱眉:“怎么可能没事,你是看不见自己什么脸色是么?!”
司南摆了摆手:“真的没事,只是没看过这样的凶杀现场而已。不要紧。我不进去就是了。等现场证据采集完毕,尸体运走了,我再去现场看看。”
傅沉川看着他故作认真的神情,虽然明白那是假话是托词,终究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你别到处乱走,就在这儿等着我,我进去看看,然后送你回去。”
司南点头。
傅沉川极其快速地将现场的事情处理完毕,剩下的交给侯锐他们进行收尾,然后便赶忙出门拉上司南离开。
回去的路上,傅沉川看着副驾上沉默的司南,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他想起司南当时的表情,那不是看见凶杀现场时的惊恐,那是发自内心的惊慌。
“你还好吗?”傅沉川尝试着开口,“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
“你帮不了。所以别问了。”
司南的直接令傅沉川顿时哽在原地,不知该如何继续话题。他并没有一味的遮掩,而是直接拒绝了自己的关心。这让他对引起司南恐惧的事情,更加的好奇,更多的是担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越来越确定在这背后,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动着司南的情绪。又或者,是谁,在编织一个巨大的陷阱。
将身后的门紧紧关上,司南蜷缩在沙发上,明明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安全区,却还是难以控制地浑身颤抖。他想起今天在现场看到的画面,那两具冰冷的尸体,以及尸体上所呈现的中毒症状,唤醒了他二十年前的记忆。
那些他明明已经通过催眠自己刻意遗忘的画面,还是如同重锤狠狠锤在心口上,随之而来的恐惧感,如同铺天盖地的潮水将他淹没窒息。他似乎能够清楚地记起八岁的自己蜷缩在疗养院的角落里,一动不能动的僵硬。那种深如地狱的压抑,在爆发的一刻,险些要了他的命。
傅沉川坐在车里,抬起头。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与观察,他早已对司南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毕竟那么一个直接的人,生活的也格外纯粹。但他却始终未曾有所越界。他知道什么是循序渐进,什么是适可而止,尤其是在面对司南的时候。傅沉川知道,司南的门,还未曾向他真正敞开过。
他看着司南公寓的灯亮起来,接下来他应该走到窗边将落地窗的窗帘拉起来。但这一次,他没有来。傅沉川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当他意识到自己早已将司南的习惯观察的细致入微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此时此刻他应该做些什么。
客厅内,司南从沙发上起身,身形有微微的摇晃,他走到书房,从桌旁的抽屉里拿出药,仓促地倒了一大把塞到嘴里。然后他快步走向厨房,想要给自己倒一杯水。
傅沉川走到司南的门口,原本还有些迟疑,想要按响门铃的手,举起又放下,却忽然听见屋内传来玻璃摔碎和人跌倒的声音。这次,他果断地按下了门铃。一次,两次,三次。当他快要控制不住撞门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司南手臂上染满了血,倚在门边,摇摇欲坠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傅沉川赶忙将他扶住,同时警觉地望向房间内部,只看见厨房的地面上,打碎的水杯和地上的血迹。
“我没事。”司南的声音仍旧是平静无波,但隐隐透着一股力不从心的倦意。
傅沉川未发一言,脸色阴沉地将司南安置到沙发上,放眼望了一圈,目光锁定在门厅的柜子上,大步走过去,准确地找到了柜子里的医药箱。
他动作熟练而迅速地将司南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又起身将厨房地上的碎片和血迹清理干净。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走到沙发上坐好。
司南看着他手里啤酒:“我不喝酒。”
“没说是给你喝的!”傅沉川语气不善,灌了一大口啤酒,转头不看他。
这是生气了。司南扁了扁嘴:“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很多命案也来源于意外。”仍旧不看他,气得鼓鼓的,犹如一只河豚。
司南不说话了,说什么都好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那还不如不开口。于是就低下头盯着自己的伤口默不出声。
一旁的傅沉川见他良久没有声响,终于转头看他,只见他低着头盯着伤口,并没有戴眼镜,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闹得人心里痒痒。傅沉川终于看不下去,站起身走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放在他手里。
司南接过来,也不出声,就默默地吸溜吸溜地乖乖喝牛奶。那可怜乖顺的模样令傅沉川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你不喝啤酒,买它做什么。”
“那是我哥买的。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扔。”声音弱弱的,听起来很委屈。
傅沉川仰头喝了一口酒:“伤口疼么?”
司南刚想摇头,就听见他继续开口:“屁,再深点就得去缝针了你知道吗?明天起来我送你去打破伤风针!”
“真的不疼。”司南看着傅沉川一脸濒临暴怒的表情,声音再度弱下来,“我在这方面的感受阈限,原本就比一般人高。”
“铁人啊,不知道疼。”傅沉川扁了扁嘴。
司南苦笑:“大概吧。”说完又怕傅沉川继续问什么,岔开话题道,“你怎么上来了。”
这话问的傅沉川一愣,支吾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干脆道:“我乐意。”
司南被他气得笑出来,也的确意识到这问题让他没法回答。也不能让他真的给他个答案,不然,该有多尴尬。
后来的司南想起当时的场景,才忽然明白,那时自己所能知道的“尴尬”已然是后来种种的开端,原来那时的自己就已经意识到,未来将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我没事,你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司南放下空了的牛奶杯,语气软软的。软的傅沉川很想一直靠在沙发里听他这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