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川将最终的结论添进结案报告内,靠进椅背里,想起司南提起鄂升时的表情。他对司南的过去十分好奇,但出于尊重,他并不想通过其他方式去了解。他希望有一天,司南能够亲口对他讲,告诉他,曾经发生过怎样的过往,令他至今无法完全释怀。告诉他,他是如何成长为这样淡漠的性子,是否也曾炙热而天真。倘若从来没有,该有多心疼。
随手翻看着结案报告,傅沉川回忆起上一次跟司南一起见鄂升时的场景,鄂升坐在窗台上,看着手里的数学书,阳光下状态安然,跟他同年纪的少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然而事实却是,他刚刚失去了亲生父母。这平静顿时显得格外诡异。鄂升抬起头望向窗外的神情,仿佛一只渴望天空的鸟儿。而鄂辉和邬钰,曾经是他的枷锁,他的牵绊。一朝挣脱,他以为自己能够真的振翅高飞。毕竟这是他从八岁开始积攒下来的目标与欲望。
傅沉川猛地睁大眼,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与此同时,手机铃声急促响起。
“鄂升白天跟我说,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自己的救世主,可这场竞赛到今天,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对手已死,死的那么无趣。”司南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焦急,“他失去了竞争的对手,失去了未来的目标。他甚至觉得天底下再没有他可以去斗去争的东西,他已无所求。”
傅沉川抓起衣服:“你在医院门口等我,不要一个人进去!我马上就到!”
司南挂了电话回想起当时鄂升的脸,在他离开病房前的一刻,鄂升叫住了他,他说:“他对我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挣脱枷锁重获新生的,大部分人完成了人生最大的目标之后,都无能继续走下去。我曾想向他证明他是错的,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鄂升转头看着司南,眼里满是嘲讽,“可我的目标就这么达成了,他竟然没有说错,我果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与众不同,因为我选择的对手,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我跟他打了个赌,等到我解开了谜题,我就告诉你。”鄂升笑,“他说你能懂我,是因为你也在绝望里做过选择。并以为自己曾选择的是对的。”
*
医院的楼顶,鄂升一个人站在夜风中,张开双手。随着他的每一次抖动,楼下等待救援的人们都心脏为之一颤。
司南以心理顾问的身份走到顶楼,站在鄂升的身后,而鄂升仿佛早已经知道他要来。
“来了啊。”那个面容干净的少年,有着一双漆黑的双眼,犹如望不穿的黑洞一般,司南在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有一刹那的失神。
“太慢了啊,他对你的预期更高一些。”他对着司南笑,“你不是来劝我别跳的吧,你也知道你劝不了我。”
“那你为什么要叫我来?”那曾经的对话,暗暗埋下的伏笔,是早已设置好的圈套。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跟他打了个赌,在十二点之前解开他设下的迷题,我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他说如果我赢了,他就会告诉我他是谁,并成为我的伙伴。然而,我却输了。
“我还不够狠。”鄂升转头看着他。
“其实我对你挺有兴趣的,不过很可惜,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是他的。而我恰恰赢不了他,哎呀,只有胜者才有资格选择猎物。”他歪了歪脑袋,“那能怎么办呢,这世上的人都太无趣了。不适合我。”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能跟他争,想要把我当成猎物,有没有问过我的选择。或许我更喜欢做你的对手也说不定呢!”司南提起嘴角,满含嘲讽的笑。
鄂升愣了愣,好像觉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那不然你来回答一下他的问题,我们来看看究竟是你更强还是他更强。”
“有两个苹果,五个人,怎么样才能平均分配?”鄂升用满含趣意的眼神看着他,只见司南冷笑出声:“你确定就问我这个问题?”
鄂升点头:“你恐怕得快点,不然你的同伴就要把我暴力拉下去了。”
司南转过头,看见站在身后的傅沉川。只见的眉头紧锁,一脸黑气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用表情来责怪他为什么没有听他的,等他一起上来。
“怎么,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回答?”
司南咬了咬唇角,背对着傅沉川。此时此刻他想不了太多,他必须要回答他的问题,也必须答对。斗志或许是鄂升此时此刻唯一生的希望。
他抬起头望向鄂升,声音在夜色中沉而有力。
“杀了那四个人,把苹果都给一个人。”
傅沉川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在夜色中站的笔直,明明不足以担负一切的肩膀,却仿佛韧劲十足的狂风难以摧折。他的答案生硬冰冷甚至残酷,哪怕知道这只是一个孔洞的答案,也难免会让旁人觉得心中生寒,可偏偏他的姿态又那么端正,端正到好像这只是一道数学难题,端正到不论什么惊天地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你都相信他在维护正义一般。
思及此,傅沉川的嘴角漾出一丝苦笑,这样的坚持,得多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