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一整夜都没有睡，关于曾经实验的画面和近来几宗案件的细节不断在眼前划过。不论这个人是谁，他的目的都是将自己拉回曾经的回忆里，进而让他成为他的同类。能够这么处心积虑地为他布下这样一盘棋，也算是格外用心了，而据他所知，能够为他如此用心又与过去相关的，只有陆舟。可是，陆舟已经在实验仓库的爆炸中身亡了。难道他没有死？这是司南目前首先要去确定的。
渐渐入夏的凌晨六点，天色已经蒙蒙亮，司南从床上起身，决定出去走走。在推开楼宇门的一瞬间，他看见了那个靠在车边抽烟的熟悉身影。
傅沉川看见司南走出来，没有动，只是轻轻掐灭了手中的烟，国际航班匆匆往返和连日来都不曾好好休息的疲惫，化成了浓重的黑眼圈。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司南，却忽然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司南却先他一步靠进，开了口。
“我之前说过，这个案子结束，就辞去顾问一职。”这是他的开场白，这就是他的开场白。
傅沉川握紧拳头，已经能够预见到他接下来的一句会是什么。
“还有，你的心理疗程应该可以提前结束了，我会向莫局出示证明，你完全具备重回警队工作的条件。所以……”司南顿了一下，却听见傅沉川的一声冷笑。
“呵，所以我们也不必再见了。是这样么，司教授。”他抬起头看他，眼里满是失望。
司南的神情并没有任何松动：“可以这么说。这段时间相处很愉快。”他朝他伸出手，充满商务官方的姿态。
傅沉川冷笑：“我以为这么长时间，我多少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可现在看来，我还真是厚脸皮自作多情。”他抬起头看着司南躲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我等了你一整夜，怕你会连夜逃走。但我的确是低估了你，你不会逃走。但你会把不相干的一切从你的世界里清理出去。这算什么，为之后的事情扫清障碍？”他指着自己的鼻尖，欺身向前，“所以，我就是你要清理出去的障碍？！”
“司南我以为这么久了，就算是冰山，也总得被我焐化一角了吧。你倒好，你向我证明，你的心就是块石头，根本没有融化的功能。我没觉得自己是你最亲近的人，但至少是个信得过的朋友吧。而你呢，你现在在干什么？”
司南被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想过傅沉川会来找他，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可他在脑海里排演过的，他可能出现的质问，也全不是今天这样，充满情绪，毫无理智的发泄。
“你的确是个信得过的朋友。”司南听见自己的声音，的确，他真的是自己信得过的人。从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但是……
“但这并不妨碍有些事情，我需要一个人去解决，并不需要朋友的帮忙。”司南以为这已经是他能给的最好的解答，却看见傅沉川脸上的怒意更盛几分。
“司南，你当我是什么？”傅沉川从来没有对着司南发过这么大的火，他自己知道，他控制不了，司南此时此刻的态度，令他觉得自己十万分的无能。
“你以为，赶我走，无视我，我就什么都查不到吗？”他看着他，目光中带了几分决绝，“我告诉你，司南，这件事，我管定了。你可以当做不是为了你，也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查你的，我查我的。我管不了你，同样，你也没资格管我。”
傅沉川扔下这么一句，转身上了车，车子扬长而去半晌，司南才回过神来，狠狠地皱起眉，他本想解决了一切问题再离开，这样不至于太突兀，也不至于让傅沉川对自己的牵绊更深一些。
司南知道傅沉川是个生性善良且义气为先的人，哪怕是小时候对只见了一面的自己也险些搭进一条命去。这个时候叫他放弃调查，根本不可能。可司南真的不希望傅沉川被搅进这一系列的事情里。傅夫人说的没错，那些记忆，是傅沉川不能想起的噩梦。而那些缠着自己阴魂不散的恶魔……
*
C CLUB
凌晨四点，打发走了包间里莺莺燕燕的闲杂人等，傅沉川还稳如泰山地坐在正中的沙发上。
九哥将柜上仅剩的几瓶红黑包装的红酒十分不舍地放在傅沉川面前，咬着牙给开了，看着流入杯中的色泽极完美的液体，砸了咂嘴：“你们家酒庄的酒，为什么就非得到我店里来喝，这可是我去年从你那儿软磨硬泡泡来的，你知道当时花了我多大力气把你哄顺了，这几瓶可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不是你看上的，我还真就不感兴趣，你对红酒的直觉，我还是很认可的。”
九哥一瞪眼：“敢情你是拿我当品鉴师加存酒工具是么！”
“回头还你更好的。去我酒窖，随便你选。”傅沉川轻笑端起手中的红酒，的确是漂亮颜色，澄澈晶莹，挂杯均匀。可再美丽的红酒，也救不回他不怎么美丽的心情。
九哥看着自己心爱的红酒入虎狼之腹已经是不可逆的事实，又得了老板一句这样的承诺，不由得心情好了许多，这才注意到老板的状态今天不太对。
“不对啊，这是谁惹得咱们傅总这么不爽，都要到我这儿来喝闷酒了？！”
谁？还能是谁！
傅沉川握紧了手中酒杯，想起司南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永远要拒绝他的关心，永远一副自己能承担一切的模样，永远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让他觉得哪怕是一个转身，他都可能会遇到什么未知的危险，而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甚至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痛恨失去掌控的感觉。
“可……这不是很正常么？”九哥从傅沉川简单的抱怨以及他对他这些年的了解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可是……他真的觉得这没什么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