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云青着人往贵客处发帖,将礼物一一着人送了,自己并不出面。召各铺子的主事查账,又是几日忙碌。店铺虽只是青云堂的幌子,做得好,却也是一项实实在在的收益。如湖州的绸庄、酒楼、伎馆便占利润大头。京都到底不同,达官显贵们对情报的需求,远胜于偏安一隅的湖州。只是长安的店铺不比湖州少,利润却不及湖州一半。云青料定此处有人作祟。
果然,伎馆香溢楼的账簿有人动过了手脚,云青问了几句,不露声色地送走主事的妈妈。当天晚上,便跟至香溢楼。
云青身子瘦弱,不是习武的料,因此荀风传授他轻功、剑术及暗器,一有不备可偷袭,偷袭不成也能跑。只这两样,或可保他无虞。
他在屋顶一一查看,原来一楼是接客清谈饮酒处,二楼是床榻,这伎馆既有年轻女孩子,也有清倌。只看门外达官显贵的车马仆人,便可知每日流水绝不止账面数。只没找到主事妈妈的办公处。
他料定那婆子此刻正在安排账务,便从正门步入,已有女子上来迎客。女子边往里头迎边问,“客官头一次来,喜欢什么样的。”她心道,这贵客已这样美貌,什么女子能入他的眼。顾不提女子或男子。
云青轻抚女子面庞,双目含情,沉声道,“我看姐姐就很好。”
女子抿嘴一笑,“客官说笑,今日客人太多,还要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人。”
好一个软玉温香的富贵温柔乡,满堂香脂艳粉。往来的女子或着纱衣,或着锦袍,或有戴着面纱以自矜的,或有素面作怯弱不胜之态的,种种技巧不一而足。不像中上人家的小姐,只能穿曲裾深衣,言行皆有规制,虽恭良,不免有些无趣。
主顾们有些牢骚,不能对家眷发作,不便和同僚倾诉,却可以向这里的女子倾诉。
云青坐到一处屏风后,听到两个中年男子正在低声谈论。
“……听说已从行宫搬回宫了。”
“究竟是哪一派派的人?怎么我听到几个说法?”
“那怎么知道,宫女事败后立时服毒了,也查不出。”
“人是丞相府送进去的,这是跑不了的了。”
“里面没有宦官宫人接应,怎么会接触到皇上。”
“怪不得那位急着进京。”
“想必又是一场大乱,我已告假几日了,这趟浑水不能趟。”
“岂是躲几天就躲得过的。”
“唉……且看看吧……”
云青了然,前日宫内的细作已传来消息,天子在更衣时遇刺,刺杀的人居然还是宫女,事败后立刻自尽了。天子震怒,亲自掌管朝政,下令彻查,眼下,人心惶惶,宦官集团和丞相府均脱不了干系。太子出征匈奴,大捷,想必也是听到了风声连日赶回长安。他同时想道,出了这么大事,丞相竟然没着人来找青云堂,想来已决定壮士断臂。
他已有了主意,向湖州飞信,只等荀风的消息。
等了一会儿无人服侍,他缓步走上二楼,听房间内的声音。间或的吟喔声听得他面红耳赤,最里边一间内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
“新来的堂主已经注意到我们的账了,以后,做细一点,别留下把柄。”
“听说是个17岁的孩子,不过是长得漂亮些,得庄主的宠,能成什么事。这里面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
两人一阵笑。
“到底不要小瞧了,听说……”
云青只顾着听,不妨一个人带着他的腰,云青不敢伸张,只得随他进房。来人一身宝蓝袍子,面色清贵,不怒自威。
“什么人?”云青恼怒。
“我倒要问你什么人,一直在听墙根,从楼下听到楼上。”来人目光灼灼盯着他,“好一个标致人,你是新来的?过来。”说着便把他抵在墙上。
云青推开他,连退几步,一根银针从袖□□过去。正中男子胳膊。
“你好大胆子!”男子脸一沉。
“针上淬了毒,三日之内没有解药,你会七窍流血而死。”云青冷道,他担心惊动了人,不想继续纠缠,推开窗,飞身而出。
云青最恨人拿他外貌取笑,受此折辱,射中那人,回到府里心中仍是恨意未消。
第二天一早,吴忠来报,“堂主,庄主的飞信到了。”
云青展开,只有四个字:“依你所言。”他到书案前坐下,反复看了几遍,把信抹平折好,放进怀中。出了会神,便叫家仆成婆进来,“叫几个人出趟远门,备一车钱,各府里送的年礼、庄子上进的货,扣下府里用的,都送去湖州……还有,上回沈将军从月氏国带来的香料、皮子、乳酪也送过去。”
成婆笑说,“公子不提差点忘了,有两条狼皮,婆子自作主张叫人给公子裁了两身大氅。”连忙叫人拿了来,给云青试。
云青披上,大小正好,一阵暖意。一黑一白两件大氅,针脚细密。“白的留着,黑的有些大,给庄主送去。”转眼看到书案上,刚剪的白梅插在一只越窑青釉八棱瓶中,因笑了,“把这梅花连瓶子一起带去。”
“公子,巴巴地送个瓶子去,倒像咱们说湖州连个花瓶都没有,叫人笑话。”成婆于人情世故上颇有轻重,深得老庄主依重,在这里已待了半辈子。
云青推开南窗,向外眺望湖州方向,“这瓶子……算了,管他们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