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很快。
随着时间逼近,黄全镇里忽然开始起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气,隐约渗着一股死亡味道。
渐渐地,风向也转了,寒风带着哨音,犹如低语在耳边回转,这时,食楼外竟开始飘起了雪。那雪越下越大,一霎那之间天地万物都归于沉寂,平静、窒息。
桌边的油灯也烧的越来越暗,心挺大的魔音土豆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白清踪吸了快冻下来的鼻涕,也不由打了个喷嚏。
这时,寥寂的雪夜,仿佛很远的地方,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唢呐声。
“来了。”白清踪微微坐正了些身子,顺势踹了一脚正流着哈喇子的河阳。
河阳被惊得一震,瞪着迷蒙的大眼睛看着踹他的人。
只见,白清踪却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此时的他没了往日的严肃,微微含笑的样子,三分俏皮,七分如玉,让他不由多看几眼,不灵光的小脑瓜足足怔愣了好一会,才顺着白清踪指得方向看去。
只见,一片皑皑白雪中,混入了一点朱砂红。
是一顶正红色的喜轿。
轿子并没有抬轿的轿夫,可是又好似被人抬着。
轿子悬在半空中,随着轿沿上坠穗晃动,长长的雪地上落下几串脚印。寒风拂过的时候,镌绣着华美的凤凰的轿帘,被卷起一点边角,隐约可见里面垂地的红色裙罗。喜轿里摆放着凤冠霞帔,空荡荡随之摆动,像是等着娇娘来穿……
这一幕,夺目的色和满天飘动的白,在清冷的月光照应下,都越发显得诡异。唢呐声伴随着哼唱,回荡在整个夜空。
喜轿直到食楼门前,才缓缓停下,那些隐形的轿夫也随之现了身。
只见,那些出现的轿夫,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纸人更准确些。身着蜡纸般的衣衫,各个面色犹如白纸,嘴唇犹如剪纸般的艳红,两颊贴着圆形红纸。
这时,一名纸轿夫吵着他们迟缓的走来。只是,那纸人同手同脚,走动的时候甚至能听见衣服摩擦发出的哗啦声,僵硬而滑稽的姿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算是迈过门槛。
纸人犹如没有看见白清踪一样,只是径直来到了河阳面前僵硬的摊开双手。
“新郎官。”嘴唇未动,声音却传来。
一头雾水的河阳傻了眼,不知所措的看向白清踪。白清踪只是托着腮,手中把玩着一根筷子,一副打算看热闹的模样。
忽然,那纸人的手心上,瞬间就多了一段长长的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正连接着轿子。轿夫僵硬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笨拙的将红绸的另一头递给了河阳。
“吉时已到,要踢轿门了~。”轿夫尾音干涩而尖利的声音,从腹腔里挤出来几个字,在雪夜里尤其显得刺耳。
河阳沉着脸,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篆,双手发力,瞬间符篆燃起火星直接贴上了纸人身上。
几乎是一瞬间,纸人烧成了灰烬。
可是,下一秒,那些灰烬被风轻轻一卷,随着一声低沉尖锐的低笑声,又幻化成原来的模样,只是那纸人脸上不再喊着诡异的笑,反而目光呆滞的歪了歪头,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听“撕——”的一声,从脸面上揭出张人形的白纸,轻轻抖了抖,白纸落了地,便成了和他一样的纸人!
不消片刻,便有四个同他一模似样的纸人围住了河阳,他们各个手上都拿着红绸,重复着:新郎官有请,犹如魔咒一般。
愚钝的河阳也难得面露微愠,握紧了手上的木剑,作势要砍了那些纸扎人。
岂料,却听见白清踪却开口阻止道:“这些只是障眼法,正主都没出现,就别浪费体力了。而且这些东西,一旦破了一点,非但不会毁坏,反而会再生,就这么一生二,二生四,倒时候更麻烦。”
河阳这下打也不是,退也不是,被围在中间,急得直挠头。
白清踪的视线却却不由落在门外的那一顶血红的轿子上,若有所思……
何方神圣?明明是妖竟有几分仙气,而且灵力充沛,偏偏又的确鬼气森森。一时心中的疑虑更深了。此人,明摆着是冲着河阳而来,到底和河阳的内丹间有什么渊源?
“既然盛情难却,就先接着吧?”白清踪缓缓说着,还不忘冲着傻仆人眨了眨眼。
“老,老爷……”河阳还有点委屈。
白清踪权当看不见:“我看着雕花金顶红轿价值不菲,那姑娘应该是还是个富贵人家。你要是入赘的合适,老爷我也能沾沾光不是?”
河阳的脸沉得都快能拧下水来了。
白清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榆木脑袋,一点也不经逗:“放心,若是真觉得不合适,老爷我也不会让你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受苦。”
河阳又琢磨了好一会河阳的话,这下算是明白过来,老爷是想让他诱敌深入,纵使心里百般不乐意,还是本分的伸出了小手。
可是,当他的手才接触到那红绸的一瞬间,食楼内,烛火通亮!
眨眼间,刚才还死一样寂静的食楼,一瞬亮起!
整条死一样的街,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再没了厚重的灰尘和织满的蜘蛛网,反而换成了崭新的桌椅和精致的碗碟,歌声旋耳,恍然间犹如一件繁华长街上最普通不过的食楼。
那轿夫竟也不再是纸人的模样,竟也成了寻常莽汉的样子。见他喜气洋洋的走到了门外,捡起地上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鞭炮,噼里啪啦放了起来。
震天的炮仗声,犹如唤醒整个黄泉镇的信号。
一时间,不仅是食楼,就连对面的裁缝铺,丝绸庄,银店……眨眼之间竟然如寻常街市一样,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若不是亲眼见过白天犹如鬼城一样的街景,恐怕谁也不会相信眼前所见。
“新郎官,还傻愣着干什么,快来啊。”不知何时出现身着喜服的媒婆摇着团扇,半遮着面,催促道。
河阳傻呆呆的看了白清踪一眼,人豆芽菜一样耷拉着脑袋,一点点敛起红绸,朝着食楼外那顶精致的红轿走去。
轻轻地撩起轿帘,只觉得眼前一黑。
然后,便是一点点的复明。只见,轿中,此时端坐其中的是一位身着凤冠霞帔,头戴红盖头的新娘。
雪花零星飘落,白雪红景下,即使看不到那新娘的模样,却让人觉得美,摄人魂魄的美。
“新姑爷,还不快背起新娘子。”喜娘笑嘻嘻的提醒道。
河阳皱着眉却还是微微蹲下身好让那人趴在背上。那人才刚挨身上,浑身上下仿佛被罩进了冰窖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耳边又传来一声嗤笑声。
“郎君……”女子的声音低低沉沉夹杂着笑意,从盖头下缓缓传来。
河阳迷惘的回过头,恰巧看见红盖头下半张笑脸。
一时竟恍惚了神情。
……
食楼外,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竟有些水泄不通的意思。白清踪看着自己身边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有说有笑,神态各异,竟神态各异,宛若活人。
“一拜天地。”高亢的喊声混杂着围观人的笑声,四处洋溢着一派虚假和睦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