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夜色深沉，寂静得能听到喷然心动的声音，红烛帐暖的暧昧情愫弥漫开，滚烫了蓝曦臣的耳尖

噗呲一声，跃然的烛火跳到尽头，余下一缕白烟袅袅，融进泠泠月色。草屋漆黑一团，将两个相互依偎的人隐在其中，投入窗口的那点月色，在此时方显出它的撩人可爱

正如那点月色需要夜的黑，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总是需要用肝肠寸断的痛来衬托，方能显出它的动人心魄

犹自心潮澎湃时，孟瑶攸地将蓝曦臣按在胸口，声音像那三九天中的冰水，浇灭了一腔的火热：“听人说，青蘅君离开了”

离开了？有年雪天，叔父也曾用同样的语气告诉他，母亲离开了。那时他不懂，和弟弟用最笨拙的办法等待不归人。后来，长大些，明白的时候，心痛早已沉淀，余下空空落落的彷徨

虽然下山时便有预感，事到临头，轻飘飘的一句话，还是如巨石，将人砸得发蒙，脑中一片空白

蓝曦臣死死抓着孟瑶，浑身颤抖，却没有发出半分声音。深沉的夜色成了最美丽的屏障，藏住所有的伤和痛，随人恣意发泄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色愈加清亮，夜半的风微凉，吹起零星虫鸣。蓝曦臣略微松了手上的力道，渐渐止住周身的颤抖。有些不稳地端起桌上的半碗酒，月色在酒碗中碎成道道涟漪。

蓝曦臣满眼血丝，沙哑着道：“阿瑶，从此你我便是家人”

一口饮尽碗中伤痛

才豪壮饮完，蓝曦臣便后悔了，晕晕乎乎地看到孟瑶又为他倒了半碗，便失去知觉

再醒来，已经是卯时。还有些混沌，蓝曦臣揉按着太阳穴缓解头疼。恍如隔世。父亲已经过世，蓝氏一脉便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负重而行，逆势而为，第一步便是铲除温室

“泽芜君，醒了？”孟瑶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泽芜君的酒量真是....一碗便倒下，难怪家规里有不许饮酒一条”

蓝曦臣梳洗后，扶着额走到外间：“阿瑶，起得这么早？”

通常蓝曦臣卯时起，孟瑶会赖在床上，晚半个时辰再起。今日孟瑶没有赖着不起，反而早起许久，甚是怪异

孟瑶神色慌乱：“今日的活有些多，早些去”，不待蓝曦臣回答，径自出了门

孟瑶小跑着出门，刚走出院门，就放缓脚步，撑着腰，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走出两步又回头：“今晚会晚些回来，锅里有粥，饿了先吃”

蓝曦臣自然是觉察出孟瑶的举止与往日不同，似乎有意在回避自己。不禁怀疑，自己醉酒后是不是做了什么

自从知道青蘅君去世，蓝曦臣开始联络各家不堪忍受温氏欺压的仙门。有时也会冒险，御剑前去，亲自拜访游说

和孟瑶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最近几次回草屋，都没有见到人。屋内简单的摆设上蒙着灰，似乎几天没人打扫，清清冷冷，唯有偶尔出现在桌面的留条，露出字真意切的关心，稍稍带来些温暖

蓝曦臣推开草屋门时，孟瑶正撑着下颌，对着窗外晚霞发呆

夕阳西下，霞色流光，像把火，彤红的颜色，从天边烧进蓝曦臣心底，燃起势不可挡的熊熊烈焰。烈火烧去温朝盛世的猖獗，烧去蓝氏被毁的恨意，余灰中温存着两个人，他们洗净铅华，没有尘世喧嚣，只有悠长岁月的平淡，尘埃落定的踏实

算起来，他们有一个多月没有见上面。孟瑶好像消瘦许多，指节更加突出，脸色也不是很好，额间明显的擦伤在没有血气的脸上分外明显

听到声响，孟瑶回过神，笑着迎过来：“我就知道，你今天会回来”

蓝曦臣垂眸看着那道伤：“疼吗？”

孟瑶浅笑，握住蓝曦臣的手，将他带到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