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残肢是其中一个女仆的。

就是那个疯掉了的女仆。

而杀害她的竟然不是女鬼，而是另一个看起来十分冷静，满脸嘲讽的仆妇。

为什么？

我不禁低低问道。

“她找我报仇做什么？”仆妇指着满地的尸体说道：“为了防止她再找我麻烦，就算是鬼，我也要杀了她！当初，她还有口气的时候，就是我处置掉的……”

仆妇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只好将视线转向牛保长。

“你到底做过了什么？”我问。

牛保长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

“我没有做错，是她自己愿意的。”牛保长缓缓诉说起自己的故事来。

他说，在十年前，自己还在县太爷身边谋事的时候，帮助了被夺家产的秀才的女儿。

这女孩儿就对当时还是师爷的牛保长感激之余就要以身相许。

已经年纪不小的牛保长自然不敢接受这份深情厚谊。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孩儿在成亲的那一天，穿着大红色的礼服跑来找牛保长。

她坚持要嫁给他，哪怕是成为小妾。

本来去参加婚宴，喝得醉醺醺的牛保长稀里糊涂地带着女孩儿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并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女孩儿只想要在他身边，默默地照顾他，报答他，然而世间的流言蜚语是那么的残忍，没几天之后，女孩儿就上吊自杀了。

为了不给他添麻烦。

就算他的妻子早就过世了，也再未续弦，可两个人的关系仍旧被世所不容。

“我没想到她的怨念那么深……可能是因为她穿着红衣服自杀的吧。”牛保长嘴唇嗫嚅，神情麻木地说道：“我给不了她幸福，是我对不起她……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无法忍受这个家中再出现新娘……我后来娶的继室，我儿子娶的老婆，我的女儿，我的孙女……都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我一听，就知道是假话。

再是变成鬼失去了理智，又为什么非要针对新娘不可呢？

分明就是在向这个家庭报仇。

分明就是想要牛保长断子绝孙。

不过，女鬼又为什么只要牛保长活着呢？

是因为想让牛保长体验一下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有自己一个人陷落地狱无法自拔的痛苦吗？

“我不明白。”我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牛保长张了张嘴，无声了许久，才干巴巴地吐出一句：“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他流下了热泪，“我也是喜欢她的啊……只是君未生，我已老，我又能怎么办啊？”

“骗子！”一道缥缈的女声传入耳，就好像是在我们脑袋顶上炸开的一样。

我抬起头，果然就见那个穿着大红色婚服的女孩儿出现了……

她吊在大堂的门梁上，两条腿还在轻微地晃动着。

虽然还是那副吐着长舌头，面部青肿的模样，但习惯了之后，也不见得这幅模样有多吓人了。

“他在说谎！”上吊的女人说道：“是他，是他伙同我大伯一家夺走了我爹留给我的财产……他们为了堵住我的嘴巴，把我卖给了老鳏夫，在成亲当天，喝醉的他又将我掳走……他侮辱我，虐待我，我唯有一死才能解脱！”女鬼嘶吼道。

4、

她确实很可怜的。

被牛保长凌辱了之后，又遭到牛保长儿子的欺负。

牛保长儿子在欺辱女鬼的时候，被他妻子撞见了。

见到自己的丈夫虐待女鬼，身为妻子的非但不怪罪丈夫，反而还埋怨起女鬼是狐媚子，见到男人就勾。

本来就连糟两个男人的侮辱的女鬼又被牛保长的媳妇狠狠胖揍了一顿，更加奄奄一息。

就连牛保长唯一的孙女牛莉也是人小心肠歹毒，用刀子划伤了女鬼的脸。

女鬼倒也命大，如此被折腾着，几天下来也还活着。

但她也实在是穷途末路，坚持不下去了，便想到了自杀。

于是，在牛莉的母亲虐待过后，女鬼便上吊了……

当时，女鬼乍一看是死了，实际上还有一口气，没死了。

仆人们把尸体抬到院子里头去的时候，被牛姑姑瞧见了。

牛姑姑捂着口鼻，略有同情地说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这么被折磨自尽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话，才使得女鬼没有对牛姑姑赶尽杀绝，但牛姑姑也被家人牵连——或者说因为牛姑姑视而不见，袖手旁观的做法，令女鬼也加诸报复，使得牛姑姑不管嫁多少次，都会守寡。

那些个仆人就更是夸张了，凌虐女鬼的尸体不说，见女鬼吃痛转醒过来，非但不救人，还将女鬼活生生闷死。

在将女鬼丢去乱葬岗的时候，女鬼的衣服不知怎么的就纠缠在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的身上。

两个仆妇粗暴地扭断了女鬼的四肢，任凭女鬼被乌鸦啄食，被野兽吃掉……

遭遇到这样的经历，女鬼不怒不怨是不可能的。

她活着时十分痛苦，一心想着去死，死了之后，也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死亡的过程。

我都要给这个设定聊斋区的负责人点赞了……

他是不是小时候受到过什么刺激，所以才会编出这样没人性的故事来！

根据女鬼的说法，这个牛保长的孙女牛莉当时在五六岁左右的样子，那么小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儿，居然就能因为嫉妒女鬼美貌，怨恨女鬼离间自己父母的感情，拿小刀划女鬼的脸毁容？

牛保长一家人到底是有多丧尽天良，从老到小都这么狠的？

“可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和他们一家人有什么不同呢？”我说道：“翻墙的时候掉下来摔死的仆人中，有不曾伤害过你的吧？但是他们还是因为你而死了……难不成就因为你受过了非人的痛苦和折磨，他们就该以死来消除你心头的怨气吗？“

女鬼听了我的话，怔了怔……

好吧，她到底有没有呆住，还是单纯的一动不动，我根本无法判断。

因为她就那么漂浮在半空中，吐着长舌头，面色青肿地盯着我。

画皮当真是骗人的了。

还说这个上吊的女鬼是不会伤人的。

但她报仇起来，心狠手辣，哪里管得哪些人是无辜，哪些人是仇敌？

就在我额头流下涔涔冷汗的时候，女鬼才又出声。

她长叹一声，转而冲我眨眨眼睛，“你也是个可怜的，我不会为难你的……”

莫名其妙的，我就是能感觉到从女鬼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关爱智障的意思。

“不过，你又不是我，哪里能体会到我的痛苦呢？你虽然是被掳来做小丈夫的，可到底没被怎么样。”

“你大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是我……被他们一家人祸害糟蹋了，死不瞑目，死无全尸，你还能保持冷静吗？”

女鬼说的没错，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5、

“他们一家人的确太差劲了，那么小的女孩子都能做到这个程度……”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告诉你啊，我在这个家里被困了多少年，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人里，也就牛保长的女儿还算有两分人性，但也算不上是好的。他那个叫做牛莉的孙女啊，还伙同情人把自己的未婚夫给害死了……十三四岁的好女谋财害命，你说他们家到底是家教不好，还是从根就烂到底了？”

“哦哦，原来如此……那你也不应该折腾自己啊？他们该死，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你又何苦不断上吊呢？你上吊，痛的还是自己……你看，你都上吊闹腾多少年了，他们牛家人别说吓到了，不还是吃嘛嘛香，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吗？也没看他们搬家啥的。”

”……嗯，这么说来，你讲得也对……”

我和女鬼就蹲在大堂门口叽叽咕咕了起来。

就像是两个在背后嚼舌根的坏女孩儿。

不过无论是我的形容还是女鬼的模样，都不怎么好，见者都会撒丫子就跑。

本来魂游天外的牛保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瞧见我一个陌生人与女鬼亲亲热热地聊天的场景。

他，震惊了。

“你们在干什么？”牛保长问道。

我和女鬼谁都不搭理他。

我继续做知心小哥哥，和女鬼分析一次次上吊只会是让仇者快亲者痛的愚蠢行为。

女鬼听得连连点头。

“你说得对，反正我都报了仇了，只留下他罪魁祸首一个……我就是让他尝尝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滋味，告天不应，求地无门，我一定会祝福他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的，只有一个人长长久久，痛痛苦苦地活下去！”

随着女鬼的话音，她的身形开始消失。

她眼中焕发的神采极为刺眼。

我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不对……

如果这是在拍电视剧的话，我应该讲出一番感天动地的话来，让牛保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牛保长会诚心诚意地跪在地上和女鬼道歉，求得女鬼的原谅之后，牛保长追随一家人平静地趋势。

而女鬼也会原谅牛保长，并认错，她将变回曾经美丽夺目的模样，身上散发出七彩的光，最后与牛保长的灵魂一同坐在云彩上升天……

不对，最后这一幕怎么好像是某个电视剧里头大结局的情景呢？

为什么女鬼听了我讲牛保长家的坏话就心满意足地消失了呢？

故事里，不都是说，鬼魂都是因为对人世间有所眷恋才会不离开。

他们的怨念消除了之后，就会升天……

难不成讲牛保长的坏话，女鬼就会心满意足了？

这个游戏的设定还真是奇怪。

不管怎么说，这个聊斋区的游戏我是顺利通过了。

我抹了一把额头的大汗，等待着系统将我从这个区域带出去。

大概会有一分钟到五分钟左右的时差吧。

在这个时间内，我应该做点儿什么呢？

呆在一堆残尸断臂，血流成河的环境梨，当真让人不舒服。

忽地，我听到身后传来簌簌的声音，像是什么在地上滑动一样。

我抓了抓头，神色郁郁地扭过头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儿将我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