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哥突然正色,挑眉看着我说道:“说起这个官,你还认得”
我吃饱,伸了个懒腰,道:“良哥净说笑了,我怎会认得”
“两年前,你不是为我进过衙门嘛,就是当年那个知县”
这件事连小五都不知道,隐约还记得才刚是我上街的头三个月,这一晃都三年了。
见我没理会,良哥就自顾说了下去“那会儿日子还没这么顺,我也不在长庆街,是在十全街头耍大刀耍花枪,占着地盘便赚上钱。”
“那年小乞儿才开始讨,连名字都没有,天天被人欺负,又矮又瘦,谁也抢不过,我看着可怜,给过一口饭吃。”
“当时丐头可是个毒心肠的人,逢年过节给钱不说,下雨天还不让我们进神庙进桥洞。我据理力争,他打不过我,就设下圈套害我,偷了什么个名贵物件趁我熟睡塞我身上。小乞儿夜里看着,也没叫醒我,只是偷偷把这物件拿了过去。第二天官兵来捉,却是捉了他去”
“这知县看着就不像好东西,捉来也不问,这么小的人摁下就打,光十板子就几乎把他打过气去。小乞儿倒也忍下了,一声不吭,只是颤魏着爬起来喊冤。”
知县和丐头一同大笑,问他人赃并获,何冤之有。
“你们猜怎么着?”良哥咽了口酒。
“这聪明的小乞儿啊,从一开始就掉了包,他身上带的不过是庙里捡来的碎像。原来的那个他已悄悄地扔在丐头的铺盖里。他平时没有机会近那一片,官兵来的时候他假意抱着丐头哭,丐头也是一时没明白过来。”
“那然后呢”小五听的入了迷,追问道。
“丐头自然是吃了个大哑巴亏,贼喊捉贼还惹恼了本来交好的县令,当场被杖了四十逐出苏城。”
“可谓一战成名啊,当下我就想,这个小孩是把狠骨头。”
我笑着听,也没插嘴。都是陈年旧事了,八岁的小儿懂什么丐头和县衙勾结,我只是想还他那口饭的恩。其余的,哪怕是命我也不屑顾。
良哥说到兴致上,便开始比划起来。他本就时常在街上耍大刀,腰板灵活的很,这一套拳打下来更是让我们呼声一片。
闹了几个时辰,良哥气力用尽就四仰八叉得攥着红布睡了过去。小五还打着精神盘腿数着袋里的铜板。竹青已经先走了,他娘是苏城楚馆的歌妓,虽不得名也不好带他,至少今夜趁着天黑还能见上一面。
我眯着眼斜倚在桥洞,隐隐约约听见寒山寺的钟声,顺着运河,响了一下又一下。
“炎夏无完棉,玄冬无暖褐,四体困寒暑,六时疲饥渴。”
秋琳子散去头发,又开始哼了起来。这是她娘亲教的。她们从京郊一路乞讨来,本遇上官府施粥,奈何灾民汹涌,一会儿就被冲散了,寻觅不得。
而她身后,城墙外的夜空,火树又银花。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翘着腿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人间若有逍遥鬼,至少今夜不是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