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居然也是个聋人……真是想不到。】经过了半个月的一对一教学，万之州已经可以掌握手语的基本表达，生活上也可以用手语与其他人进行交流。当然了，作为初学者的他在动作上不及其他“老聋人”迅速敏捷，但是这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想不到吧？好多人到现在都以为我是一个会手语的健全老师呢！我跟你有一点很相似，我也是中学的时候失聪的。这种半路失聪的感觉，这种五雷轰顶的痛苦，是那些天生聋哑或者过早失聪的后天聋人所体会不到的。】林浩叹了一口气。

是啊，这个班里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出生即聋，或者在很小的时候因为药物中毒等因素而失聪。对他们而言，自身成长的过程基本是在一个无声地环境里长大的，从小就在特教班里读书成长。在他们步入健全人圈子生活，或者说在个人成熟之前，早早地认同了自己是个聋人的身份。因为从未得到，所以反而不会失落。但是林浩和万之州与他们都不同，这俩人经历了十几年的健全人的时光，在健全人的小学里接受了完整的初级教育，知道大自然的鸟语人声，听过无数美妙动人的乐曲。正在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一道巨雷砸下来，劈到了自己的头上。一夕之间变成残疾人，这种心理落差远不是那些人所能感同身受的。

【那不是跟我的经历很像？……】万之州惊呆了，他的手语有些迟疑。停止了比划，他凝视着眼前这个戴着圆框金边眼镜的男人。这个男人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向后梳得油光的头发很有古典的气息，仿佛就是上个世纪的贵族一般，与现在年轻一代的style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但是就是这种与众不同的典雅气质深深地吸引住了万之州。入学这么久，其他老师对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但是唯有林浩在他的心头留下深深的印记。他说受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他只是很渴望林老师来陪他，与他“说话”。看着林浩上下翻飞的纤长十指，万之州觉得那简直就是一个活的艺术品。

【我是15岁时失聪的，现在在无声地世界里已经生活了15年。15年了啊……我记得，那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家人带我住院治疗。但是后来高烧退了，两只耳朵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原本我成绩很好，踌躇满志要进入省重点高中，高考一圆清华梦。可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清华梦碎的我去了离家十公里的聋哑学校，开始了一段从未想到的旅程。】比划完毕，林浩的眼睛竟然湿润了起来。

啊，那些声音，已经远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谈话声、钢琴声、咳嗽声，甚至是令人心烦的吵架声，林浩永远都听不到了。要是还能听到该多有好啊，可是，已经没有可是了！世界上的东西，只有失去了才感到珍贵。林浩最后一丝有声的记忆，永远被定格在15岁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