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播放的琴曲在一阵短暂而急促的爆发双音中结束，那激昂的旋律，似绽放在黑夜的礼花，绚烂且撼动人心。

短暂的静默，曲子转到下一首。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却放到播放机上，停止了播放。

柯安打量着稍显局促的季辰：“你说很仰慕我的才华，想和我见面。现在见到了，然后呢？企鹅一样站着？我这里不是动物园，也不是北极圈。”

“我想跟你学琴，可以吗？”

季辰直挺挺站着接受他的打量，抿着唇，眼神坚定，清秀的脸庞有着一股涓涓少年气。

昨儿黄玉花提起这件事，季辰表现得大大咧咧，可他心里却并不如此，他也怀着自己的固执。

与他相反，柯安始终慵懒散漫，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这桌面：“就是拜我为师的意思？”

“是！”

“叫声听听。”

“师父！”

“还蛮好听的。”

“……”

“拉一首曲子听听。”柯安又说。

这是面试吗？

季辰咬咬唇，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不过表面他还是应承得很爽快：“好的。”

他将琴盒拿过来，可在他拿到琴盒前，“哐”一声响起。

顿时馥郁的花香弥漫阵间办公室。浓烈的香味熏得季辰脑袋犯晕，像无尽的海水涌来，浸没口鼻，几乎要将他溺毙。

掉落的瓶子在地上开出一朵绝美的褐色花，一片片花瓣星耀跃动，浓香四溢。

季辰这时候才发现，他的琴盒碰倒了架子上的一个装香精的瓶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慌乱的眼神往柯安那里看了一眼。

“师父，真的很抱歉！香水我赔你，我马上帮你收拾干净。”

“管好你的手，别动！”

柯安喝道。声音撇去先前的散漫，骤然变得犀利凛冽，像一柄柄冰刃刺入到季辰的身体。他相貌冷清孤高，原本就没有慈眉善目的气质，此时更有几分摄人的肃杀之意。

季辰弯腰的动作僵硬住，悠悠抬起脑袋，额前细碎的刘海儿微微遮住他的眉眼，也遮住了他尴尬又受伤的神态。

“站那边，拉琴。其他事情不需要你管。”柯安手指指向窗边的地方，目光冷清。他收回手，开启了空气净化器。

季辰的心跳仍然扑通扑通乱跳，又看了眼柯安才取出小提琴整理了一番，试了音，开始演奏。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如男性芭蕾舞舞者优美有力的双腿，舞步轻盈自信，仪态万千，在他指尖奏响的旋律带着直击灵魂的魔力。

他演奏的琴曲，是柯安写的《四月与雨》。

柯安怔了怔，他轻轻握了握拳头，缓缓吸一口气，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

从前的回忆伴随旋律跃然于眼前，沉睡在浩渺时空深处的感官记忆在琴声中慢慢苏醒，阳光留在皮肤上的温度，微风拂过脸庞的触感，以及被母亲叮嘱时的幸福感。

语言与词汇都很单薄，唯有音乐能够将无法传达的千言万语传到心底。

柯安闭着眼，琴曲结束许久，他才缓缓张开。窗外阳光明晃晃，他微微眯了一会儿眼睛才完全张开：“还不错。”

他嘴角噙着笑，眼睛也带着笑。季辰微怔，也乐呵乐呵地笑着，被人赞美总不是一件坏事。

但如果季辰观察足够仔细，他就能发现柯安的笑容，其实不是表达赞许，而是表达“你这个笨蛋要倒霉了，知不知道”。

“不过，”差不多所有画风以及话锋骤变都是从这个词开始的，柯安脸上笑意消散，他敛容，严肃道：“作为一个小提琴演奏家，今天你犯了两个，至少犯了两个不可饶恕的错。以你那草履虫一样的大脑构造，我相信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还做了不少蠢事。”

“……”你还黑曼巴蛇一样的舌头呢。不，是有淡淡苦杏仁味的舌头，□□一样，无色无形，极度致命。

季辰将小提琴放下夹在腰间，他锁眉歪头思索，但根本不得要领，只好虚心问：“请问是什么错？”

“什么错你都不清楚就想让我当你师父，你当我这儿是幼儿早教班呢？还是让我推荐你去幼儿早教班？”柯安望向他，脸上无表情，扬起眉瞪着他。

“何况。”柯安的话还没说完，“还没拜师你就先送我两件，不，”柯安的手放在桌子上，食指轻轻敲打两下发出声音，视线扫过地上摔碎的玻璃瓶：“三件贺礼，要是拜师成功，你送我葬礼的日子岂不是得提前？”

真的了不起，毒舌起来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

季辰站在原地，抿着唇，一字不漏地听完柯安的话。

待他说完，他才缓缓开口：“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愿意做任何事弥补。不过我是诚心诚意想跟随你学习音乐，希望你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收我当学生。”

“如果我不收呢？”

“我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