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
“周老板。”吴景文顿了顿,起了个毫无营养的话题,“为什么要去兼职?”
这话说的相当婉转,竟把网瘾少年汇聚地的网吧和违法乱纪的灰色职业说的职业化起来。
周苍衡是个很难被看出神色波动的男人,他想让你看到的是他允许你看出来的。比如现在,提及这事他稍显窘迫。
他不耐道:“你想问什么。”
“看几张照片。”吴景文切入正题,从不离身的文件袋里取出照片,“谈谈。”
“谈什么?”
“认识吗?”
“不认识。”周苍衡打量着照片,从轮廓到肌理都很清晰,他前三十一年遇到过不少人,但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这男人。
“可他看到我调戏你才发疯,你又不是美女,为什么?”
周苍衡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没错,我确实不是美女。”
“……”吴景文噎了噎。
“这显而易见。”周苍衡扬起嘴角。
这笑容晃眼,吴景文挪开视线,翻动着文件。在他忽视的地方,周苍衡盯着吴景文随手提着纸角的某张页面上。
那上面是男人□□的上半身,遍布密密麻麻的伤痕,还有尾椎骨两道歪歪扭扭似乎是被小刀刻出来的痕迹。
一分钟后,周苍衡蓦地顿住。
吴景文将详细面压下,不动声色地挡住他,想起某些事,有些难以开口试探:“周老板理想型是这样的?这个就别看了,到时候我给你介绍对象。”
周苍衡没有反驳仿佛默认,他不急不躁地喝了口茶,说:“时间不早。”
“唔。”
周苍衡虚靠着桌沿:“小李会为你安排住处,晚安。”
说完这句后周苍衡便低头整理桌面,并不打算与他继续交流,如果吴景文识相,那么他们的交往应该止步于此,明天他该卷铺盖走人。
老式台灯昏黄的光晕将周苍衡的脸部衬托出陶瓷般的色泽,遥远得摸不透他似的。
“周老板去过柳西吗?”吴景文突然问道,心底似乎被一双手细细地抓,想摸烟,想起这不是他的卧室,手一转又回到身前。
周苍衡整理书桌的手一顿,下意识地回想起与这人有关的一次经历,他的迫不得已和仓促逃离以及刻意的遗忘。
“没有。”犹豫不过一瞬,周苍衡是自控的强者,他不动声色道。
“是吗?”
“是的。”
.
房间少了一个人,空间宽敞了不少,一个黄色的小灯泡照亮大片地方。
周苍衡锁上窗户,缓缓坐在沙发里,吴景文带走了大半温度,他自己一个人待久了,冷气从裸露的皮肤侵入,连足底都麻木起来。
——刀伤。
周苍衡呼吸不由自主地沉重,他反手摸上自己的脊背,左肩头一道明显的疤痕,那是一道斜贯穿后背的刀伤,那么多年过去已经深刻。
像在无时不刻地提醒他那些事。
周苍衡身体向后倒,浅淡的叹息被风一吹就散:“原来是你。”
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书本随意地摆放在桌上无人整理,外套搁置于床边,床铺微微凹陷,两分钟后顶楼陷入黑暗。
当天晚上乌云密布,半道淅淅沥沥地下了场大雨,吴景文从睡梦里被吵醒,雨水从未关紧的窗缝里飘进来打在窗台,小盆栽蔫蔫的。
他从沙发里爬起来,撑了一秒自暴自弃倒下,鼻尖漫着松软的木质味,几步远外被子没被动过。
长时间的连续工作让他疲惫不堪,报告还在手边的圆桌上放着,最上方正是周苍衡盯着的那张,吴景文不觉得他会看上这面目全非的男人。
习惯性打开手机查看,鹿蓉几个小时前发来消息。
蓉妹:“弟弟降热了!/耶”
这两天事一出接着一出,得抽空把吴沉送回去。这小子的命与他无关,但是他父亲很麻烦。
“周何。”吴景文抬手将胳膊遮在眼前,周苍衡漠然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他舒出一口浊气,“我们肯定见过。”
雨滴与地层碰撞,交织出厚重的乐章,吴景文想到了很多画面,包含他少年时期绕去不良道路混了几年又强行拐回正道的二十八年。
画面的最后是周苍衡,对方留给他一张记小过处罚单,页底的签名瘦劲锋利,夏季挥汗如雨,可这些线条宛如冰刀劈出条无人能夺的路。
这场雨下的时间略长,第二天早上依旧没停,吴景文醒来前被“记小过”折磨了几个小时,出门神色萎靡,周苍衡看他眼神都多了些意味。
早上温度低,周苍衡穿了件白色运动外套脚上一双灰色棉拖鞋,在吴景文眼里特清纯。
周清纯问:“没休息好?”
吴景文含糊道:“还成。”
李富贵机敏地竖起耳朵听动静,涂果酱的手速度不由地放慢:“您睡不惯我们店里的床?确实比较旧,被子都是重复利用的,上一位主人是Alice,最近他……”
吴景文手掰着脖子:“我睡的沙发。”
李富贵僵住,半晌才说:“啊?”
吴景文敏锐:“怎么了?”
“小李只是希望你能休息好。”周苍衡递过去杯澄澈透明的鲜榨橙汁。
李富贵连连点头,端着空盘子往员工休息室逃。昨日接连苦两回,吴景文警惕地接过,迟迟没有下嘴。
一侧晨间新闻正在放送。
“现在是早上八点零七分,近日上江医院接收多名狂……滋。”
周苍衡关掉电视,瞬间陷入寂静,画面消失前一秒是那熟悉的医院建筑和名称,在大雨磅礴的氛围下格外阴郁。
周苍衡看向他:“外面还会下雨,小李准备了伞,我有事处理,您自便。”
吴景文没赖着,他昨天半夜跑来已是奇怪,之后干的事更没道理,医院那边还有事等着他解决。
李富贵在他走前突然出现递上一把伞,颓丧着肩膀浑身写满了生活不易,但是吴景文没看出来,他全心想着昨晚忘记要周苍衡手机号了。
事情没解决前,他总得把人看牢了。
李富贵:“走好,干嘛?”
吴景文人高马大地站在门口跟收保护费的似的,吓跑好几批逃课出来上网的小年轻,李富贵见他摸口袋警惕地往后退两步。
“扫个码。”
眼前多了一部手机。
李富贵:“……...”
吴景文皮厚地补充:“用你老板的号扫。”
“这不好吧?”
“加个好友,到时候办事方便。”
她警惕:“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