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几乎是落荒而逃。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一世的颜如卿甚至比上一世过得更加辛苦，更加不幸？

这些东西明明不该存在，颜如卿明明应该风平浪静的拥有这一切，他明明是希望给这人一个好的开始啊，可为什么……

他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那些醒目的伤疤刺疼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嘲笑他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东西，只能越干越糟。

他有什么脸面面对颜如卿？

他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甚至撞到了正给颜如卿送汤药过来的苏如君。

苏如君被着乌黑滚烫的药汁烫得嘶嘶抽气，刚想教训一下这莽莽撞撞的弟子，抬头却撇见一双赤红的眸子。

他顿时大惊失色，伸手想去揪住这人，却只扯下了一片衣袖，眨眼间便被那人给逃了。

这下苏如君也管不了那么多，只祈祷颜如卿平安无事，一边飞奔进房——

在充满血腥味的洞房里，颜如卿衣裳不整地坐在床上，见苏如君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在他的身后，便是被割喉而死，全身是血的柳青裳。

这房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床帐被劈成了碎片，原本放着桂圆红枣的小桌倒在地上，果子撒得到处都是，西墙边上的书架被硬生生削去了一个角，颜如卿一直无比珍爱的一方三脚玉香炉摔在了地上，断了一只脚。

苏如君记得，这是老宗主在颜如卿十六岁生辰时送他的礼物，也是在重明出了那事之后，唯一没被烧毁的物件，平日里这玩意儿谁都碰不得，更别提弄坏了。

“宗主……”

“传令下去，今日有魔修潜入重明，玉花宫柳青裳为魔修所杀，本尊与其相斗，此人逃遁，两败俱伤。”

因为强行冲破穴道导致的虚弱，颜如卿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只能从声音来分辨出来的人是苏如君，但为了不让他家这大总管发现，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把这里收拾一下，其他的，你便什么都不知道。”

苏如君低着头，没再说什么。

其实他知道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宗主肯定伤得不轻，他也猜到了方才逃掉的那人到底做了些什么，但他更知道，一向傲气的颜如卿，不会愿意被人看到这样狼狈的样子。

“去吧。”

也许是对彼此的了解，无需多言，该怎么做两人都很清楚。苏如君行了一礼，退下了。

待他走后，已经完全看不到也听不见的颜如卿摸索着到墙角，扶着墙站着，他一边自嘲自己这副残破躯体居然丑陋到能吓走原本图谋不轨的某人，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还能撑多久，先前居然还天真的想养大狼崽子然后抱大腿，照如今这局势发展，他肯定等不到过米虫生活的那一天了。

次日，玉花宫宫主柳青裳为魔修所杀，颜如卿重伤闭关的消息传遍了四海八荒，众人一边猜测是何人能做到这事，一边感叹颜如卿虽然年少有为丰神俊朗，但却是个注定红鸾陨落的命，还编出个打油诗来。

重明宗主颜如卿，傲如青松俊如鹰，裂天一剑惊山海，八荒俊秀为之倾，可惜命中红鸾灭，数次红颜早凋零，试问在座女修谁敢嫁？答：不敢嫁不敢嫁。

为什么是数次呢，因为这些人把王龄也给算进去了……

不过颜如卿当下是没法知道这事了。

这是他当上宗主后头一次生病，虽然对外宣扬说是闭关，其实是他一个人躺在禁室里烧得迷迷糊糊，还连带着奇怪的噩梦不断。

说是梦，还不如说是一段记忆，他用旁观者的视角看着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坐在书房里，在他面前，成年版的杨毅之怀里抱着一个有些眼熟的美丽女人，可惜那女人已经是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了，头发全部变成雪白，不知是中毒了还是怎么的。

杨毅之卑微地跪在地上，哭着央求他救那个女人，不停地磕头，即使地面上都染上了血色，甚至发誓只要他肯救她，什么都愿意做。

颜如卿不记得书里写过这个桥段。

那女人应该是程萱，毕竟也只有她能让狼崽子这么挂记着了。

他拒绝了杨毅之。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他拒绝时，杨毅之那怨毒的，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的眼神。

最终，程萱不出意外的死了，连一天也没熬过。

杨毅之紧紧地抱着她冰冷的尸体，几乎把她揉碎在怀里。他坐在地上，如同疯了一般放声大笑，带着极度的恶意，无情地，恶毒地嘲讽着颜如卿。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堂堂重明宗主，居然会爱上一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兄弟！甚至和萱儿争风吃醋，故意不救她！你以为萱儿死了，我就会喜欢你么？！笑话！你那点龌蹉心思，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不想戳穿你，给你点颜面而已！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恶心？嗯？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无耻，最下流，最令人作呕的东西，滚！别再让我见到你！”

不知道为什么，颜如卿在看到这里时居然没有觉得莫名其妙地可笑，反而有一点难过。

他看到自己似乎是想辩解什么，在杨毅之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指甲早已将手心刺破，皮肉向外狰狞地翻着。

那种在幻灵秘境里他想要杀掉杨毅之时出现的心脏绞痛正折磨着他，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疼得落下泪来。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他轻轻的说了一句“明白了”，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