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时他的眼里并没有悲伤,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唯独在他向刘强提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原本幽暗的眼里忽然迸出愤怒和执着的火光,那火光本身并不强劲,甚至在他深邃的双瞳里挣扎得孤注一掷。但当时的刘强总觉得,那是一株突破重围而未曾熄灭的坚韧火苗,连着被那男孩囚禁于心底的熊熊烈火之根。】
给萧潭打电话之前,刘强已经在杨璇义愤填膺的吐槽轰炸下熬了二十分钟,开始为自己的耳膜健康状况担忧。
“老刘啊,你说你见过这么过分的人吗?要不是看在她一个白净小姑娘的份上给她面子,我恨不得……” 杨璇真在空中做了一个扇巴掌的动作。
“行了行了,消消气儿。这事儿我看你就先别管了,交给我,啊。我再去和瑞找她一趟,顺便看看那边有没有别的线索。” 趁她还没说话,刘强赶快引开话题,“对了小璇,虽然现在找不到周磊博士,对新发现的药物残留,你自己也有判断吧?你怎么想,先跟我说说?”
“这种药物的主要化学成分虽然从来没见过,但是化学结构和之前两起案子里化验出来的化合物结构很类似。虽然我还没通过实验证明,但我觉得,很可能也会让人在一定程度上丧失自主思考的能力,也就是容易顺从、容易接受暗示,而且也会破坏短期记忆,同时对新记忆的形成有一定阻碍。不过,这次的药可能是升级版。那帮缺德的可能还在研究怎么祸害人更狠呢,真孙子。”
刘强对杨璇脱口而出的“周全礼法”习以为常,“好,我知道了。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第一次发现那种药物是在十八年前的一起案子里?”
杨璇记得很清楚,他说当时药物被明确认定与案情无关,因为致死原因是刀伤,凶手也已认罪。虽然刘强坚持想针对药物进行调查,可大队长严令制止他“浪费警力”的行为,最终只得就此结案。她点点头,“当然记得,我还觉得奇怪呢,当时上头怎么就不让你调查追究药物的来源呢?难道不担心这种药物可能造成的后果吗?”
刘强没有直面她的疑问,“我觉得有个人你可以见一下,他了解那个案子的情况,说不定对你分析这种药物有帮助。他可能不太愿意告诉别人联系方式,我让他联系你吧,他叫萧潭。”
“萧潭……怎么觉得在哪儿听过,哦,是不是有一回来找过你的那个,你还说以前教过他搏击?”杨璇突然兴奋起来,“我记得好像长得还挺好看的……”
正在刘强为这突然跑偏的关注点而皱眉时时,敲门声忽而响起,两人瞬时归于静默。刘强开门一看,是那位刚入局不久的年轻警员。这厮凭借得天独厚的五官自带一脸喜庆,点头哈腰地问道:“嘿,刘队,请问,杨璇警官在这吗?局长找她。”
杨璇在一旁听见“局长”二字,不由变了脸色。在局里,局长对杨璇的“心意”可谓是众所周知又隐而不宣的事。而且,据说杨璇早已百般推拒,局长大人却一意孤行迎难而上,至今已分明演化至死缠烂打一境。
刘强刚面露尴尬,杨璇冷冷地答道:“我在。现在过去。”
刘强目送杨璇不愉快的背影,摇摇头把门关上,然后坐回去往椅背上一靠,独自出了会神。
杨璇口中的“老刘”其实也不老,四十五岁而已,这么叫也是欺负刘强老实。刘强这个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普通,干刑警干了二十二年,到现在也还只是个小支队长,啤酒肚倒是年年见长。他一直打着光棍儿,用他的话说是:干刑警的,无牵无挂最好。
现在,他又想起了当年那个男孩的眼神。那起案件中的被害者是男孩的母亲,而凶手,是他的父亲。
可当时他的眼里并没有悲伤,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唯独在他向刘强提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原本幽暗的眼里忽然迸出愤怒和执着的火光,那火光本身并不强劲,甚至在他深邃的双瞳里挣扎得孤注一掷。但当时的刘强总觉得,那是一株突破重围而未曾熄灭的坚韧火苗,连着被那男孩囚禁于心底的熊熊烈火之根。
他清楚那烈火的来源——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个案子的解释,更重要的是关于过去几年间,发生在他母亲身上的一切的解释。但当时的刘强没能给他。
那个男孩就是萧潭。而最近的发现让他相信,他马上就能给萧潭一个交代。
他拨通了萧潭的电话。很快,那边传来了异常冷静又有些低沉的声音,“喂?”
“小子,是我,刘强。”
“我知道。怎么了?”
“咱们有两年没见了吧?晚上7点在老地方碰个面,好好聊一聊怎么样?”
“行。”
刘强很快挂了电话,删了通话记录。虽然已经确认手机没有被窃听,但他还是很谨慎。种种迹象让他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若真如他猜测的那般,便会给接触这些事的人带来难以想象的危险。
他看了看表,才下午一点,去一趟康悦诊所再去见萧潭完全来得及。
刘强在康悦的调查受到了点阻碍,只得明天再去一次。这个诊所在环岭区一座小山的顶部,进出必须经过一小段山路,他一向谨慎,车速很慢,可回去的时候还是提前十几分钟就到了和萧潭约见的地方。
这是局里原本用于存放收缴货品的小仓库,后来由于位置偏远、巷子太窄,启用了更靠市中心的厂房,这里就这么闲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