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这么在意他的叔叔，为什么今天在他面前，也几乎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他眼里总是什么都没有，像是把连向内心的通路都切断了。但有一种荒诞的直觉告诉他，那些他不愿流露的，或许自己终能窥见。】

萧潭到达延城大学北边的正门后，苏青颖已经站在了门外的一棵榕树下，正拿着一叠纸翻看。

萧潭下车，已经走到她跟前也没见她有任何反应，于是动口，“苏青颖，走吧。”

苏青颖刚发现纸上出现了不属于榕树叶子的阴影，闻声猛地抬头，惊觉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西装男萧某已然戳在眼前，正以俯视角度盯着自己，压迫感油然而生。她慌忙移开目光，抱起资料向左后方退了一步，呢喃出一个“哦”，径自向副驾门前走去。

“诶，等等！”萧潭将她唤住。

苏青颖懵然回首，“啊？”

萧潭双手插袋，微微偏头指向自己的车，“这辆。”

苏青颖：“……哦。”

一上车，苏青颖就偏过头去，好像在刻意逃避萧潭的目光。

萧潭扫了一眼苏青颖放在腿上的资料，“刚才你在看什么？”

苏青颖稍稍转过头来，仍低垂着眼，“最新的论文。”说完又继续看向窗外。

刚才那一下，萧潭可以看见她的侧脸，好像有些泛红。

这人是怎么了，这么容易害羞？

萧潭本想继续追问，只好先放过她，暂不搭话。

从延城大学到远在环岭区的医院，虽然能走城北高速，但也几乎从西到东横跨了整个延礼。夹在两人之间的沉默，也使时间显得更为漫长。

过了一会儿，萧潭见苏青颖像是打定主意cos观景雕塑，终于开口，“路还长着呢，你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怕得颈椎病吗？”

苏青颖没听出是玩笑，认真地说“不至于”，又把头垂下——其实她脖子确实有点酸。

“我让人去查了周磊的行踪，发现他没有任何出行记录。”他看了一眼苏青颖，发现她果然看了过来，“他应该不会还在这里吧？”

“不会。”苏青颖答得斩钉截铁，“别说延礼，我连周边都找了。我问遍了人、找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包括酒店之类。而且他信里也说了有事要离开，不可能还在这里。”

“对了，信你带了吗？”萧潭问出口才发现，苏青颖好像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带了。”苏青颖从挎包里拿出一个褐色信封，那是她自己套的，原本只有一张纸。“我还没跟你说过，这封信很奇怪，但我一直不明白周博士想表达什么。”

“怎么个奇怪法？”

苏青颖把她对杨璇说过的疑点跟萧潭罗列了一遍。

萧潭半是惊讶，半是疑惑。若如她所说，信里的种种都与周磊的行为习惯明显相悖，确有可能是在隐秘地提示什么。

可他想告诉苏青颖什么呢？直觉告诉他，若信里真的藏了信息，将至关重要。

“能不能暂时借我研究一下，下次再还给你？”

苏青颖迟疑了一下，“行。”

萧潭腾出一只手接过信，放进面前的储物盒。苏青颖突然把手伸过来，把他面前的空调风向拨开。萧潭一愣，“干嘛？”

苏青颖已然复位看向前方，就像从未倾身过去，冷冷地说：“你不是病了吗，病人不能吹空调。”

萧潭像被呛到一样咳了起来，连刚才想说什么都忘了，半晌才强行挤出一个问题，“那个，你脚好点没？”

“本来就不严重，也好多了。”

萧潭本以为她会顺口问起自己的伤，却发现她已再度沦陷于街景，这才反应过来，普罗大众习以为常的一切客套和伪装，在此女的世界中根本不存在。

那她调风口是……抽风还是手痒？

萧潭清清嗓子，不知怎的说起了苏远，“嗯，对了，你知不知道，福利院那天之后，你爸找过我？”

苏青颖投来万分诧异的目光，“我爸？他找你干什么？”

萧潭笑笑，“你把那天的事跟他说了吧？他想感谢我呗。”

“他感谢你？”苏青颖好像听见了不可思议之事。

“对啊，怎么了？他把平时接送你那个司机开了对吧？”

“对。我还不知道为什么。”

萧潭当然不能说那司机原本是被派去“盯梢”的，“他怪那个司机没送你去那么偏的地方，让你遇到危险。他看我这人不错，特许我给你开个车什么的。所以，”萧潭弯起眼睛翘起嘴角，对上了苏青颖的目光，“苏小姐，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偶尔为你服务一下？”

苏青颖却面露愠色，“你在说什么！我爸莫名其妙，你更莫名其妙。本来那个司机就是他硬塞给我的，我不需要，更不会麻烦你做什么。”

“大小姐，别搞得我想残害你一样好不好？”萧潭无奈地摇摇头，“你别想太多，我也很忙的。只是看在我们有合作的份上，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你，需要去哪我可以顺带捎上你。就像今天这样。还有，下次去福利院你也叫上我，反正我也要经常去看看。”

“我说过，我不需要。”苏青颖带着冷漠的不耐烦，“今天找你去是为了跟你说一下他的情况，和你商讨方案，以后我自己去就行。我其他的事，更不用你管。”

萧潭漠然望着前方，“你就这么嫌弃我？”

“你什么意思？”

“我好歹也是救过你一次的人，你还是恨不得躲我三千里。这世界上是不是只有周磊有资格跟你一起做什么事？”

苏青颖一时默然，萧潭以为她又不准备回应，叹了口气，不料她突然说：“他不一样。他很好，他愿意包容我、理解我。”

萧潭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那你就不能给别人一个机会理解你吗？明明不是那样的人，整天摆出一副天煞孤星的样子给谁看？”

苏青颖突然怔了一下，不说话了。没有人这样问过她，除了周博士，也没有人在意过她是怎样的人。她也没有想过，自己是如何对待别人，又是为什么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