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很怕，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自己会记起，曾经在感到害怕时，向旁边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一个人。】

萧潭抚着脚腕苦笑道：“不错啊，还会动脚了。没事，你别紧张。刚坐上来晃得厉害，过一会就稳了。”

摩天轮缓缓转动，载着他们升至一半的高度，已然觉得离天空近了些。

“你看今天的月亮，是不是很大很圆？”萧潭问。

“每个月的这个时候，月亮都这样。”

在萧潭指责她不解风情之前，她又补了一句：“不过从这种地方看，还是第一次。”

苏青颖的话音刚落，原本只有一轮孤月的夜空忽然绽开了烟火。点点火种升至近处的高空，随巨响肆意散开，泼洒出圆满的璀璨，赠予黑夜灵动的绚烂。

她恍然大悟，那些人向广场聚集，大概都是为了看烟火。而萧潭选择这个时候带她坐摩天轮，是挑了个上佳的观赏点。

“中秋快乐。”萧潭突然说。

那四个字在烟火的喧闹里仍然清晰，甚至在淡淡的烟气里染上了一点暖意。

苏青颖一时失语，眼中竟起了酸涩。

快升至顶端的座舱里，萧潭猛然惊觉，苏青颖一直在看那烟火和月光，自己却一直在看着苏青颖。他不禁自问，这么注意她的表情和反应，是期待看到什么？是想捕风捉影般寻出一丝快乐和满足？难道一旦察觉，他就会有成就感？

多么荒唐的逻辑，可他却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萧潭的冷笑变成了轻吁，苏青颖似乎听见了，转头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不恐高吧。”

“不。你呢？”

“当然不。”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窗外，烟火的盛会接近尾声，此刻最是密集缭目。座舱也终于到了转轮的顶点，在短暂的停留中轻摇。从他们这个高度看去，烟火几乎是平行的。

座舱里的两个人，忌惮的都不是高度。她怕自己会永远记住这种感觉，而他怕自己真的在意她的感觉。

“中秋快乐。”她说得很轻，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却又不敢去看他。

所以她没看到，他短暂地笑了一下，双眸又瞬时变得更为深沉，同顿失烟花点缀的夜空一起，携着些许繁闹过后的狼狈，再次坠入某种阴暗。只是夜空尚有明月可倚，而属于他的火种，难道只能来自仇意？

中秋这天上午，宋羽收到了一份同城快递，拆开一看，是两盒包装精美的苏式月饼，一盒云腿的，一盒鲜肉的。里面还塞了一张纸条，一展开，她马上认出了萧总的字迹：特殊员工福利。一盒给你，另一盒你帮我拿给文阳。中秋愉快。

表面上是收了个礼物，实际上是被派了个人肉快递的活。

宋羽的怒气才刚开始酝酿，又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好像跟萧总提过一嘴，比起公司给大家发的蛋黄莲蓉月饼，自己其实喜欢吃咸口的苏式月饼。不管萧总这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心绪就这样平复了下来，决定遵萧大人的命。

其实上次被萧总一提，中秋这一天在她心里也突然变得像个节了，现在手头又没了那些繁重的工作任务，一个人消遣总差点意思，正好去找文阳。

下午，她给文阳打电话，第一次一直没人接，打了第二次，等了好久才接通。

“喂，文老兄。干嘛呢？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

文阳清了清嗓子，“我谢谢你中间还加了个老字。那个，我睡觉呢，怎么了？”

“怪不得声音有气无力的。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不过我说，大下午的你睡什么觉？今天中秋，我晚上去找你，咱俩喝一杯？”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还过中秋啊？我可懒得过。再说，我现在病了，重感冒，您就先放过我吧。”

“你病了？那我去看看你。”

“别，千万别。我这可是流感，到时候再传染给你，我们俩都别上班了。说真的，我这次还挺严重的，估计节后得请假，你帮我跟萧总……我自己跟杨总请假吧，趁机再休息几天。”

“怎么你这从来没病过的人，突然一下搞得这么严重啊？我还以为你多身强体壮呢，这就倒下了。”

“让您失望了啊。可能就是因为太久没病，老天爷看我不顺眼，让我也狠狠病一场，丰富我的人生体验。”

“那这么难得的景象我怎么能错过呢？必须去欣赏一下。我抵抗力强，不怕传染。而且，我奉命要带点东西给你。”

“你就让我消停会不行吗？我真不想让你来。要是有东西，你留在我办公桌上吧。”

文阳听起来居然有些急了。宋羽觉得奇怪，毕竟他从未这样跟自己说过话。

“行吧，那你照顾好自己，好好休息。”宋羽刚说完，电话就断了。

放下手机，宋羽心中怪异的直觉越来越明显。纠结了一会，她翻出些效果最好的感冒药，拎起那盒月饼，决定强行去文阳家探个究竟。

到了文阳家楼下，她按了好几次对讲，文阳才默不作声地开了锁。她乘电梯上到17楼，找到他家门口，一边急切地拍门一边喊文阳，想着等那小子开了门，必须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晾在楼下这么久。

可是当那厚重的木门终于被打开，她却一下失了兴师问罪的心，完全傻了眼。

文阳撑着门框站着，头、手臂和轻轻点地的那条腿上，都缠着绷带。

两人从摩天轮下来之后，一时都没说话，在风中维持着“遥远的”并肩行走状态。夜晚的气温降得明显。萧潭见苏青颖把外套捂得很紧，问她：“是不是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