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问出口，萧潭突然打了个寒噤。不是因为灌入怀中的阴冷，而是因为他蓦然发现，自己居然害怕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苏远生日恰逢周四，萧潭到访时，苏远家中仍如往常被死寂填满，非黑即白的陈设里找不到一丝庆生的氛围。

萧潭在进房间之前备好毫无破绽的笑容，一进去就对苏远说：“苏总，今天是您的生日，我还怕过来会打扰您。您怎么不庆祝一下？”

苏远冲萧潭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哦。我从来不过生日，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的生日。这么说来，倒是你费心了啊。”

萧潭听出这“费心”似有言外之意，却笑得愈发热情，“当然。我可是在追求您的女儿，对您的事哪能不费心？”

苏远也不打算招架这露骨的“追求”二字，只是打马虎眼似地笑笑。

萧潭打开手中的礼品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厚重的皮质方盒，轻放在桌上，将正面转向苏远，“也不知道送您什么好，随意给您带了点小礼物，奥罗拉的钢笔。”

苏远掀开盒子，拿起里面饰有精致雕文金环的黑色钢笔仔细端详。笔顶的金环上刻有限量号，靠尾端的金环下有一圈血红。“限量版但丁？”苏远知道，笔名完整的翻译过来应当是“但丁 地狱”。

“我只是猜您可能会喜欢这种黑色调的外形，因为您好像很青睐黑色。”

“这礼物有点贵重，但我就不推辞了，谢谢你。”苏远将笔收好，把盒子递给王助理，“帮我仔细收好。”

萧潭觉得苏远似乎在给王助理使眼色，也不知什么意思。他目光只顾追随点头退出去的王助理，手肘一动，不小心把水碰洒了些，湿了衣角和裤子外侧，还好没怎么洒在桌上。“苏总，不好意思，能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哦，出门左转就是。”

王助理正在走廊一角，听到动静马上背过身去。但萧潭还是一眼看见，他像是拿着那笔在仔细观察，黑色盒子打开着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

萧潭走上前去，“王助理，怎么了，有问题吗？”

王助理笑笑，“哦，当然没有。就是这笔太好了，我也喜欢钢笔，但这么好的，平时摸都摸不着。”他看了一眼苏远所在的房间，压低了声音，“就是想偷偷看一看，让您见笑了。”

萧潭看了看王助理的双眼，像是简单到没见过世面，又像是得了苏远深不见底的真传。他也不再说什么，去快速处理了身上的水渍，回到苏远面前，将苏青颖的近况向他道来。

苏远听了，微微笑了一下，眼角现出些纹路，“我觉得，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

“谢我？”

“我听说，小颖最近的状态好了很多。好像终于不像以前那样，围着那个看不见的周磊转了，实验也有了进展。看来你确实对她有帮助。你不是总说想跟和瑞合作吗？如果你能彻底帮她摆脱周磊的阴影，我会考虑合作的。至于什么形式，我们以后再说。”

照他的说法，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交易，他的女儿也总是交易的一部分。但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似乎他们两个却有类似之处。这念头让萧潭深感厌恶。而且，让苏青颖放下周磊这件事，为什么他如此看重？他强压下蹙眉的冲动，仍旧抱以微笑，“我希望她能真正地开心，所以肯定会想办法，让她彻底放下。您放心。我也确实一直希望跟您的公司有合作，特别是涉及到那个项目。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先去您公司参观一下？”

“这就算了，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公司的事，我们以后再谈。”

被王助理恭敬地送出门时，萧潭在一瞬间对上了他的眼神，感觉像是在打量自己，但很快又变成了满满的谦卑恭敬。萧潭向他道了谢，独自离去。

萧潭走之后，苏远把王助理唤过来，“怎么样？动过吗？”

“没问题。但是，他看见我了。不过我解释了，他应该也没多想。”

当然，苏青颖自中秋之后就对他爱搭不理这件事，萧潭可没跟苏远提，只是独自百思不得其解。

次日下午，他终于决定去延城大学找她问个究竟。

苏青颖快要下课的时候，空中大片乌云极速压来。萧潭感到大雨将至，折回车中拿了伞，回到教学楼前时，雨已在强风中倾斜而下。萧潭撑开伞快走几步，进入教学楼的大厅，开启了似曾相识的守株待兔。

终于见到苏青颖从楼梯走下，萧潭笑着迎上去，苏青颖却只没好气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然后看也不看萧潭，兀自向外大步走去，好像丝毫不在意房檐之外凶猛的雨势。

精心设计的笑容惨被等来的冰皮兔子弹落沟渠，萧潭也来不及无奈，赶忙跟上，“你没带伞？正好，我这伞够大。”

苏青颖就像在她的世界里抹去了萧潭这个NPC，没有半点反应。

眼看她就要被雨淋个通透，萧潭一个箭步上前，把伞举到她头顶。她似有意闪避，萧潭只得伸长了胳膊，尽量不让她脱离伞的范围，脚下健步如飞紧随其侧，一来二去，自己的衣服都湿了半截，鞋更是在往船的方向进化。

“诶，你怎么回事？这几天突然对我爱理不理的，在哪里也不跟我说，现在我来找你你又不理我，是我惹你了吗？你倒是说句话呀。”萧潭终于按耐不住。

“怎么了？我每天都很忙，哪有空跟别人闲聊？”她把话说得像加速版的机器自动应答。

萧潭自觉可笑——原来自己就落得个“别人”的下场，而且大概是格外讨嫌的那种。他一把拉住苏青颖，“你这个人到底怎么了？几天前明明好好的，现在说起来又搞得我连陌生人都不如。你不是在研究脑科学吗？有没有考虑过研究一下你自己的脑子？说不定是个千年难遇的奇葩样本。”

苏青颖原本脚下生风，被他扯得猝不及防，在漫水的路面上来了个堪比漂移的踉跄，不得已从萧潭身上借了力才站稳，溅起的雨水让拉扯的双方落得个两败俱伤。她嫌弃地抖了一下沾上污水的裤脚，圆睁着双眼对萧潭说：“我这个人怎么样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来找我干什么？就是问这个？那你可以走了。”

“今天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赶我走。雨太大了，先找个躲雨的地方。”

其实萧潭突然出现后，苏青颖随对他锲而不舍的追赶视而不见，心下却早已乱了阵脚，看似无比坚定地前行，其实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往哪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观古廊附近。

萧潭拉起苏青颖走入长廊的檐下，收了伞。

“鞋子湿了没有？”

苏青颖再次将萧潭屏蔽，双手插袋看着长廊柱上篆刻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