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那位青铃小姐姐呢?”
“她你就更不必担心了,”苏绥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幽幽道:“他们凤凰一族背后有棵好乘凉的大树,青铃的背后又不是没有,她背后那棵树恐怕更大。”
“什么大树?”云吞棉充分发挥了什么叫做“不懂就问”的好学精神。
“不急,你总会见到他。”苏绥道。
云吞棉点点头,随即又把身下的巨大狐狸搂得更紧,俯下身趴在他的背上,好使迎面而来的凛冽的风不至于将她刮落下去。
苏绥察觉到她的举动,放慢了些飞行的速度。
“苏绥啊,”少女的声音离他的狐耳有些近,像是萦绕在耳边:“我原本以为一直都是风璇单恋青铃,而青铃对他毫无感情,但是没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说明后面的话,但苏绥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他道:“他们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感情不可谓不深。”
“可青铃为什么要逃婚呢?她明明也是喜欢风璇的对吧?那她为何总避着风璇就是不愿意见他?”
云吞棉想起她教风璇叠千纸鹤时,他那副认真而倾注了爱意的模样,仿佛十指指尖下不是在叠一只小小的纸鹤,而是在为心爱之人描眉。
“喜欢并不一定代表着合适,也不一定代表着就要同他在一起,”苏绥道:“青铃在等风璇,这是她给他的磨练,她希望风璇总有一天能够脱离幼稚,学会什么是成熟与独当一面,而在学会之前,她绝不会见他,也绝不会把原因告诉他,一切都需要风璇自己去理解参悟。”
“这都参悟几千年了,居然还没学会,这事整的,愁人……”云吞棉小小地嘟囔了一声。
苏绥哑然失笑,他揶揄道:“不是谁都像你苏哥我这么聪明的,加上风璇那小子有个惯会宠溺他的哥哥,能迅速成长起来就怪了。”
闻言,云吞棉也笑道:“看来苏哥你早就被现实蹂/躏得面目全非了啊,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心智开始慢慢变得成熟起来的?”
“应该在我刚下凡间那会儿吧。”苏绥金眸皎皎,顾盼流转间,想了许久才硬是从漫长的记忆里深挖出了当年的某段回忆,追溯道:“在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类在我面前死去的时候。”
“听着怪瘆的,”云吞棉问道:“对方是谁啊?”
“一个男人。”苏绥简洁地回答了她,在说出口的同时,不知怎地脑海中突然闪过先前在牢中梦魇时,梦到过的那个女子的身影。
他顿了顿,把这身影甩出脑袋,接着道:“这男人也就是赠给我《山海经》的那人。”
“原来《山海经》一开始不是你的啊?!”云吞棉震惊到嘴巴塞鸡蛋,道:“我还为它是你创造出来的,没想到另有他人。”
“不错,他在临死前把这本书交到了我手里。这本书是他毕生的心血,而我却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这本书而惨死在我面前……”
云吞棉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身体以示安慰,不过苏绥倒是不以为意,他早就见多了生死,已经麻木,更不会再为什么人的生死而心中有剧烈的波动起伏。
“我依照他的遗言将他的尸首焚烧成灰,散落于天地间,并把那本书好好地收了起来。”
他明明是在说一件悲惨的事情,可云吞棉却没有从苏绥的声音中听出任何情绪,他就像在平静地叙述一个故事,一个同他有关,却又仿佛毫无干系的故事。
云吞棉听着他无喜无悲,无波无痕的声音,思绪再次回到她和大黑对话的那个晚上,大黑说希望她能教会苏绥什么是人间之情。
教会他人间之情,这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任何一点心动,恻隐,慈悲……都算是人间之情,只需要一点引导与令他感同身受就好,她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是她却忽略了,苏绥是山海世界里强大的妖兽,他活了上千年,直到现在与自己相遇,这中间什么没有见过?
生离?死别?亦或是人间的爱恨情仇?
他知道吗?他全部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不懂,这恐怕不是理解问题,而是因为他本能地在排斥,亦或者说,他真正的内心根本就不想懂。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再次把她的思绪拉扯回来:“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消逝,你们人类的脆弱。我原本是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而来,可从那之后,我忽然对你们产生了兴趣,开始收敛玩心,观察你们人类,试着慢慢融入并了解你们。”
“也是,”云吞棉叹了一声:“你一个寿命漫长的妖兽,本就没经历过死亡,那时又是头一次见到人类的死亡,会感到好奇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你究竟了解了多少?”
苏绥沉默须臾,最终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们的感情很复杂,但我几乎每种都见过。”
“……”
云吞棉哑然,和她想的一样,见过、知道,却不一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