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翟西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看了她良久，闷沉的嗓音低声问:“你梦见什么了？”

车帘紧闭，四下安静得让人发慌。

林尧被他问懵了，哭过的眼睛浮红，沙哑软糯道:“嗯？”

女孩如猫的腔调，掺着刚睡醒的惊吓，引得人心里萌生出细微搔痒。

“我在问你，梦到了什么？”翟西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林尧嘴唇濡喏两下，心里的恐惧还没有驱散开，轻巧得躲避开男人带有强烈摄迫心神的目光，脸上的惺忪淡去几分，道:“没有梦见什么，不过是小人从前在家时受了一些委屈罢了。”

“受了什么委屈？”他寡淡追问。

“把小人卖给人牙子换钱给弟弟娶亲。”

林尧语气很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第三者在叙述无关自己的人事纠葛般。

“娶亲？”

男人语气加重，颇为玩味。

这话听着十分奇怪，林尧古怪看他一眼，应：“是。”

翟西身子又前倾些，问：“你那天急匆匆的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闻言，林尧细指扣住掌心，用尽了十分力，笑容盈盈，“小人那天被阿娘卖给了人牙子当花馆人。”

林尧自然是不可能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他，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她到现在也还没有全部接受，总是隐隐觉得自己是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在梦里自己成功逃跑，躲过了惨死的命运，好好活了下来。

即使这梦里的男人性情变幻莫测，做的事情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以至于林尧需要时刻惦记着自己小命。

但这才是人的生活，有喜有悲，有生气，不像从前那个成日里只有不听的干活维持一家人生活，没有任何想法的林尧一样，空洞，麻木，没有半分少女该有的鲜妍。

这样想着，林尧脸上的笑意就多了几分真意，连带着发慌的眼尾也镇定起来。

一时之间，翟西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看着林尧柔笑，莫名觉得有些刺眼，身子猛然后移，冷淡道：“下车吧，一会儿找胡嬷嬷要木香，一日三次，一次三粒服下，三日之后你就好了。”

男人很快走下车，林尧心尖一松，她还以为翟西不会放过她。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凛冽寒气冻得她脸蛋生疼，像是被人拿着钝刀一刀一刀的刮着，丝毫不留情面。

蓦然，林尧一拍脑门，“傅娇娇呢？”

怪不得她总觉得少点什么，原来是少了一个大活人！

林尧忙对着男人的背影喊：“爷！傅娇娇呢？”

“送走了。”

送走了？回傅府了？林尧还想再问什么，翟西的身影已经消失于长廊拐角处。

她待在原地，目光突然变得深邃，盯着修缮一新的王府大门，石墙冷硬，瓦砾鲜明，墙头还残留一根枯藤枝，轻若鸿浮，添凭几分寂泠。

这座王府，年轻又苍老，无声无息的见了不少腌臜脏事，她笃定，这里面一定还藏着别的事情。

……

风减大，林尧忽然一哆嗦，匆匆抱臂进去。

回到厢房里，胡嬷嬷还没睡，房里灯火通明，林尧搓搓脸，边哈气边跺脚进了屋子。

林尧：“嬷嬷，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胡嬷嬷披了件暗红色绣有牡丹花纹的长袄，拿了本书正认真读着，听到动静后，缓起身，给林尧拿了脸衣服披上，眉目淡淡：“赶紧吃饭吧，饭菜都给你留着。”

林尧今儿除了中午在翠馆吃了东西外是滴水未进，如今早已经饿得前伏后贴了，眼睛里的疲惫一扫而光，双眼弯成一道星月，看着格外喜人。

“林尧谢过嬷嬷，不过嬷嬷都给我留了什么饭菜啊？”虽是问话，但林尧的爪子已经先一步的伸向盘子里装着的饭菜。

一碗青菜羹，还有几碟小菜，很家常的饭。林尧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子，眼眶微红，从来没有人会等她，也不会有人在她饥饿时候给她热好饭菜。

这样的动作，一下子就戳中了林尧心里脆弱的地方。

“怎么了？不想吃吗？”胡嬷嬷看她一直站着，也不出声以为她太累了，懒得动了。

林尧慌乱摇头，背对着胡嬷嬷伸手擦掉刚滴落的眼泪，故作轻松道：“没，我就是刚刚走过来的时候，风太大了，吹得我眼睛疼，这会儿想揉揉。”

说完，她坐下端起粥羹大口喝了起来，小菜也吃的干净，直至肚子吃的圆滚堪堪想起找胡嬷嬷要东西。

林尧拿帕子擦擦嘴，“嬷嬷，爷说你这里有木香，让我向你讨些。”

胡嬷嬷听了后，两眼有异光流动，侧脸上有细纹沟壑，盯着书看了一会儿，随即听到她冷问：“你跟过陆天七？”

“啊？昂，陆天七是我师傅。”林尧呐呐道。

怎么胡嬷嬷也知道我是那老头的徒弟？那我岂不是一直以来都像个猴儿一样……

林尧讪笑，坐姿文雅起来。

“嬷嬷也知道我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