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呵呵一笑,将玉冠解下,龙袍解下,一一掷在她足前。高荣抚平衣襟,仰头才能重新看见他的脸,看着他摘玉冠,解龙袍。
傅修和说:“还你了,都还你了,江如媛,我傅修和还你了。”
高荣面色很平静:“你又还我什么呢,陛下?”
他似是很厌恶:“不要再叫我陛下了,我不想的。”
她蹲身捡起玉冠,拿袖口擦一擦:“祖爷曾说他一生勤勉,教子有方,所以你父亲征战为国,救天下于水火。可你如今这般,是要舍弃祖爷对你的教导,舍弃你的子民。”
一道闪电劈下,她将玉冠递给他:“修和,你不想治国理政,我替你阅了两年奏疏;如今你不想,也得继续当这个皇帝。修和,你不是为了我。”
“我当然是为了你!”他一声暴喝,拂开所为玉冠,“而你呢?江如媛?”
他有万句斥责,千条罪状,此今难言一字,皆哽在喉,因为无从立足。一切皆系于帝位,而帝本不该为傅修和。
论来,该她是君,他是臣。
高荣掀眼去看面前的少年,她开始重新审视他,看他眼角眉梢里都含着未脱去的稚嫩,全然不像个俯瞰黎庶的陛下。玉冠打落时,她的手腕发麻,耳边除却听得风雨,还有他的暴怒。
傅修和这样反问她,她就这样释然了:“修和,我说了,我一无所图。”
他有一声轻哂,一点泪将眼前模糊,一分坚持,全都击碎在鼻酸之间。
“是此非为君之道,还是此非明君所为?江如媛,我想的是扩疆土,开盛世,只是我想的——”
他脑海里涌入许多,有背叛、欺瞒、棋子,戛然而止的不止是这话,还有他眼底的泪。
高荣听他说此非明君之道,亦知开疆拓土不是他的归宿。但她别无他法。
修和啊,他是她手心的皎月,他一生喜乐,不该困在一把椅子上。可居安思危,太平盛世本就不存在,只是她在骗他,骗自己。
她又想替他擦去眼泪,却看着他泛红的鼻尖,涌然而上一股无奈。是无奈偌大皇宫,他却只能孤身一人,她在他身畔,却也只能将他推开,独自承受万劫不复的结果。
末了,傅修和抬手拂面拭泪,衣裳落拓,人也落拓:“你废了我吧。”
高荣一愣,转而语气也染了分怒:“您可是祖爷选的皇帝,是百官三拜九跪过的陛下,高荣怎么敢废您呢?”
又是一记雷响。
傅修和不听了,转身就走,走的歪歪斜斜,却是倔。
她盯着他的背影,有一瞬想上前拉住他,对他说“其实不是这样的,但凡你所想,便是高荣所向”,或是说“你曾言高荣是酒中小人,自然不配为明君,高荣的明君,一直都是你傅修和”。
最后高荣还是死死攥着拳头,什么都没做。
她嗅到杏花的味道,它同百花一样,一样会凋零入土。
她从来敌不过命定,也敌不过世无白头的咒。以前欠下的情债,后来她都要挨个还,当真入骨相思。
原来小时候听大人的话,懂的是这样的晚。</li>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注:如暖是高荣刚入住中宫时,傅修和赐的小字。</li> </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