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沐,程晋祥一袭靛蓝色曲裾深衣立于案前,手上的毛笔蘸足了墨汁,于平整、柔软的扶风纸上挥笔写个“海纳百川”四个大字。
“谦益,你看这四个字如何?”,程梓父亲字谦益、号随园,是有名的草书行家,都说随园先生一字千金、一画难求,虽然夸张了些,但能担得起这千金名号的也只有随园先生。
“父亲用笔刚柔相济,字形方圆兼备、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要我说,父亲若不是被朝事所拌,定然能成一代书法名家!”
程晋祥被儿子如此恭维,十分受用,笑呵呵的吩咐人将那四个大字拿去装裱,将毛笔置于木质山形的笔格之上。
“这兔毫笔虽硬性很强,下墨流畅,但极易分叉、散峰,我那里有一支友人所赠的狼毫,稍后便给父亲拿来。”
程晋祥正在擦手,闻言转头看一眼静静立于一旁的儿子,他在书画上有造诣也十分痴迷,笔墨纸砚都是极爱惜的,难得今日来看自己写字,还肯割爱送笔。
“若有事,就说吧!”
被父亲一眼看透的程父十分羞赧,索性也不是头回求父亲了,便一股脑的都说了。
“明轩那事,本也是我先提出来的,既然孩子上了心,去黎掌门那里学些武艺也无妨。”
“儿子替明轩多谢父亲成全”
“梓儿这件事,你母亲与我说过,我本也觉得挺好的!”
“父亲您也知道,梓儿一向淘气,虽生的娇憨可爱,但不甚聪慧机智,琴棋书画是样样不通,以后若不入郎君的眼,岂不要蹉跎此生。”
“那丫头鬼马精灵,眼珠一转就有注意的,到你这竟成个榆木脑袋了?”
“不端庄,不端庄。”
“我看就是你太宠着她!”
“父亲严重了!”
“罢了,容我再想想吧”,程晋祥示意儿子先出去。
“是”,族中女儿理所应当为了家族牺牲个人幸福,父亲虽答应他好好考虑一番,但最终结果必然还是让女儿进宫。程谦益朝父亲拱手一拜,无奈只得另想办法。
......
“虽说入了秋,最近天气却着实闷热,多亏了谦益兄,寻到如此雅静清凉的园子,极好!极好!”,说话的人与程父年纪相仿,声音洪亮。
此人正是南镜安南侯胞弟穆敬亭,月前随大兄及大嫂入长安城探望大嫂生母戚太妃。恰逢程父于长安城外一处园子里举办曲水流觞,以诗会友,不想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引为知己。
“敬亭贤弟喜欢就好!”
“如此便多谢谦益兄美意了,此番前来我还有一物要赠与你,这一套漆烟墨,采用优质炭黑辅以香料制成,色泽黝黑、易扩散,适宜于书法和泼墨画,谦益兄莫要推辞才好。”
穆敬亭本随大兄居住在长安城中驿馆,只那驿馆处于闹市,人声嘈杂,最近天气着实炎热,便想到了程父,两人最近素来交好,便托程父寻一处清凉安静又离长安城近些的住处。
“这园子寻常亦是闲置,有敬亭贤弟入住,已然蓬荜生辉,怎好收你如此贵重之物。”
置于漆红描金盒子里的墨块造型优美,雕刻精细,珍藏用以观赏亦是极有价值,君子怎能夺人所爱。
“这墨虽贵重,但在我这里却明珠蒙尘、不得重用,谦益兄妙笔丹青,我也算为这宝物寻了个好的去处,不至暴殄天物,再则,你我之间又何论这等俗物。”
园中琼林玉树、日影斑驳,得了这极好的墨,程父便欲做画一幅,赠与友人。
寥寥数笔,平缓连绵的山峦映带,温润清净的草木泽生便跃然纸上。